11月的第一个星期,英国时间凌晨4:15分,飞机降落在爱丁堡机场,季夏悠乘坐出租车抵达酒店,离城市的苏醒还有一点时间,她扔下行李,眼皮沉重,疲惫感汹涌袭来。她脱掉外套,强忍着睡意,走到迷你吧,确认了一下价格,打开一小瓶威士忌倒入玻璃杯,随后站在窗前,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远处渐渐被照亮的圣吉尔斯大教堂的皇冠塔顶,王子街空旷的一角。她的身体被消耗一空,但是没有上床睡觉,而是拉上窗帘,脱光衣服淋浴,随后打开谷歌地图研究明天的出行路线。
时差让季夏悠头脑麻木,她用意志硬撑着,她需要快速有效地把时差调整过来。
北京时间晚上7:30分,陆凡在罗斯福餐厅给章倩过生日,他和季夏悠分手后,章倩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现任女友,在餐厅的另一角,陆凡想起去年就坐在那里给季夏悠过生日,他花了一点心思,特意提前两周预订了餐厅和座位,在蒂凡尼挑了一条Soleste的铂金镶钻项链作为生日礼物,去花店预订了她最喜欢的淡紫色郁金香在生日当天送去办公室。但他的用心并未在季夏悠身上得到任何积极的反馈,她匆匆忙忙出现在餐厅,提都没提鲜花的事,用餐期间微信电话不断,说着味道不错的牛排吃了几口就没再动过,生日礼物一次都未见她戴过。想到这里陆凡有些恼火,他拿起水杯吞了一大口水。
陆凡收回目光和思绪,看着眼前的章倩,一张温柔而美丽的面孔,嘴角总是上扬,丝毫看不出任何多愁善感,她的每一处打扮都是上海姑娘眼里的白月光,MaxMara的驼色大衣,里面穿了一件低胸露肩的黑色丝绒连衣裙,脖子里戴着梵克雅宝的四叶草项链,背着Chanel的CF,脚上的高跟鞋不出意外是Jimmy Choo,波浪长发自然有型地垂落在胸口,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住细腻瓷白的皮肤。她是一个比季夏悠更容易读懂的女生,或者说,她展现出来的,就是她需要你了解的全部。
季夏悠从来没有给人眼前一亮的打扮,每次下班后的约会都是灰色和黑色系的Theroy西服套装,鞋子是菲拉格慕的Vara芭蕾舞平底鞋、Carla漆皮高跟鞋和尖头绒面的中跟鞋交替来穿,为了省去搭配的麻烦,统统都是黑色。细软的发质垂直到脖颈,没有染色,保养得当。隔着衣物的身体瘦小但结实,小腹没有一丝赘肉,所有的肌肉都是经过努力得来的。她不用色彩亮丽的围巾和切割完美的首饰做装饰,在冬季,她一直都穿着高领纯色毛衣作内搭。
苦杏仁的气息围绕在两人之间,是马尔克斯笔下的不幸爱情的温热余味。
即便他们努力通过恋爱彼此获得肯定,彼此寻找自身欠缺的那部分。但是,想要活出极致的陆凡,依然不愿意承受任何混乱和麻烦。
薄薄的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依然在陆凡家中。放在季夏悠常睡的那一侧的床头柜上,不知道是当时故意留下,还是忘了拿走。17页留下了明显的折痕,“爱情并不是通过□□的**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体现出来的。”这句话用铅笔淡淡地划过。
章倩一直在笑,她的笑极具表现力,不停地夸餐厅的食物和璀璨的夜景,看得出来,今晚的方方面面都让她满意。
这是陆凡和章倩正式交往的第二个月,他们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互加了微信和电话,通过吃饭,看电影,牵手,接吻和上床彼此加深了解,从灵魂到□□,每一步程序都在有效的时间范围内合理地走完。
季夏悠不需要这些程序,第二次见面,他们就从餐厅到了床上,她不会在事后躺在怀里用甜腻的声音跟他确认上床后的关系。就在他冲完澡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侧着身睡着了。第二天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陆凡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开始约季夏悠吃饭,约三次大概能吃到一次。有一次,季夏悠穿着高跟鞋突然崴了一下,她立刻伸出手抓住他。陆凡顺势牵起她的手,她也没有试图松开。就这样,一直到走到餐桌前,他替季夏悠拉开椅子。他们关系由此更进一步。
在一段时间里,陆凡把工作之外的时间都拿来和季夏悠约会。一次晚餐后,季夏悠半醉半醒地说,理想生活刺痛了她的生活,她提到了露易丝·格丽克的诗歌。陆凡听后内心隐隐作痛,他发现在季夏悠的表层之下,有着与最初印象毫无相关,但又更像季夏悠的东西存在。但他并不会因此去阅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歌。
陆凡回忆和季夏悠在丽江旅行的日子。他们住在原始村落的酒店里,酒店被一片松坡林和梨园包围。为了看日照金山,季夏悠早早就把他喊醒。整个村落都在沉睡中,空气稀薄而干冷。远处的路灯忽远忽近,守护着城市的道路。
他们裹着羽绒服站在酒店的天台,看着太阳慢慢从云层中探出,灰色的雪山轮廓开始显现,天空安静得令人动容,无风。不远处传来鸡鸣声和叫鸟声,不一会儿,太阳用惊人的速度照亮了远处的雪山,初升的第一抹阳光让山峰逐渐变成淡淡的粉色,随即变成金色,昏暗的光线逐渐褪去,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雪山上的光芒慢慢消失。远处炊烟袅袅,酒店的服务员也开始忙碌起来,新的一天如约而至。在充足的阳光下,玉龙雪山看起来更加雄伟,一抬头,月亮依旧悬挂在天边,自然而不做作。
在这个幸运的早晨,他们在无言中与雪山对望,感受彼此掌心的温度。季夏悠感觉自己像个生活的逃犯,眼前的美景也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误会。陆凡看到季夏悠的眼睛湿湿的,稀薄的空气好像堵住了他的胸口,他慢慢收回自己的余光。
晚餐时,他们在酒店的餐厅喝完一瓶香槟。陆凡说为了庆祝。庆祝什么?季夏悠向陆凡问个明白。陆凡认为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都值得庆祝。陆凡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它就自然地从口中蹦了出来。
他们去松坡林捡掉落下来的松果,躺在草甸上听肖邦的夜曲,甜蜜而缓慢地接吻。一些亲密时的小动作,话语里的小秘密,推动着情感的升温。那是陆凡和季夏悠在一起时所度过的美好的几天之一。
陆凡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现在和季夏悠结婚,他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更准确地说,他心目中理想的婚姻生活是什么样子。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心神不安。
季夏悠一直都想养一条大狗,金毛或拉布拉多之类的。陆凡不置可否,但她也并没有为此央求、纠缠过他。
章倩小口喝着不含酒精的饮料,说话时手指不停拨弄着头发,白净的手指上涂着奶白色的甲油,减肥中的章倩拒绝了餐后甜点。在聊天中,不管说到什么,章倩总能不懂装懂地迎合一下,面对刻意的打扮和讨好,陆凡心里没有一丝不舒服。
生日那晚迟到的季夏悠一坐下就开始猛喝柠檬水,不点食物,先看酒单,波本威士忌加冰续了好几杯,她满身的疲惫因为酒精暂时放松了下来,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颧骨上长着雀斑,口红掉得七七八八,主食没吃几口,但黑森林蛋糕吃得一口不剩。
晚饭后季夏悠拉着陆凡在外滩散步,五六颗星星在远处发着微光,月亮弯弯地垂在一边,不仔细看,天空是黑色的。
季夏悠一面谈论着自己,谈论着她毫不在乎的幸福感,一面理性地批判了一番资本主义,又抽象地说出“想要透过画家的眼睛来发现你的真容。”随后醉醺醺地伸出一根食指,一个劲儿问他,什么海最深?什么湖最深?什么山最高?
冬季的夜晚并不柔情,江风吹在脸颊冻得生疼,切割着寒冷的□□,陆凡扣着季夏悠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陆凡的手微热,季夏悠的手冰凉。她一直在傻笑,平白无故地。还一直凑过去亲他的脸,嘴巴里飘着威士忌和蛋糕的味道。
章倩不会拉着他去江边散步,也不会随心所欲用酒精毒害自己。
陆凡开车送章倩回家,车子到小区门口,章倩展现出来的热情汹涌而至,陆凡隔着毛衣尽情地抚摸着起码有C杯的少女的身体,章倩伸出舌头想要得到更深入的吻。
去年夏天,他和季夏悠约着去爬山,下楼才发现季夏悠把短袖穿反了,他让陆凡站在车外,用最快速的速度在车里换了衣服,陆凡发现黑色车膜贴得恰到好处,他们在车里疯狂地做过一次爱,陆凡没有安全套,季夏悠说,没事,安全期。但他有些紧张,最终没有完成这件事。
窗外呼啸而过的汽车鸣起喇叭,章倩显睁开紧闭的双眼,紧紧抓着陆凡的衣服,陆凡缓慢停下,他有些走神,动作也变得僵硬。我们去酒店吧,章倩对陆凡耳语。太晚了,你爸妈该着急了,陆凡跟章倩解释他停下来的原由。
章倩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带着湿润的双唇,裹着大衣跑进小区里。陆凡只能看着章倩离开,他感恩章倩没有进一步追问。
车子发动着,变速箱挂在P档,陆凡下车抽了支烟,姐姐陆琳在他和章倩的合照下打趣他的品味和眼光。老实说,陆凡也发现自己越来越肤浅,他变成了季夏悠嘴里的那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也想过改变,然而总是力不从心。陆琳偏爱季夏悠,他和季夏悠分手,陆琳就说是他配不上季夏悠。他倒觉得章倩哪儿哪儿都好,懂事,得体,连胸都比季夏悠大。陆凡把没有抽完的烟摁在垃圾桶上熄灭,突然怒气上涌,狠狠地踢了一下垃圾桶。
油门越踩越深,车速发起了警报,听到Media歌单里放的还是季夏悠喜欢的那些歌,莫名觉得烦躁,陆凡反复跟自己确认,季夏悠此刻的出现只是时间和地点的重叠而已,没有任何意义。他快速切断了Stereophonics的Have A Nice Day,广播电台里主持人正在放莫文蔚的忽然之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