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来带你走
徐冽再顾不得旁的,一把扯下针头,夺门而出。
“你小子疯了是吧!”许岭刚带着护士过来,就瞧见某个身形颀长的家伙窜出了病房,作势便要往走廊尽头冲过去。
许岭一把抓住徐冽的手,盯着他还在冒血珠的手背,还没来得及把他完全拽过来,反而被徐冽一个甩手挣开。
徐冽眼眶泛红,低吼:“别拦我,我看见她了!”
话音未落,他扭头直奔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护士连忙上前一步,站在许岭身边,“啊这……”
许岭撇唇,皱了皱眉,朝一旁的护士低声问道:“或许,他今天吃的药有什么副作用吗?比如,产生什么幻觉,会看到久别重逢的前任什么的?”
“啊?”护士吃惊地张大嘴,紧接着被自身的职业素养提醒,连忙摇了摇头,正色道:“那治疗肠胃的药被临床验证了多次,致幻,不存在的。”
护士话音刚落,许岭面色一冷,扭头紧随徐冽身后。
徐冽走到了拐角处的诊室前,反而停住了脚步。
他抿了抿唇,忽而有些近乡情怯。
正在这时,诊室里头走出来两个端着托盘的护士,行色匆匆。
诊室外头坐着两个挂点滴的老人交头接耳,轻声嘀咕:
“听见了吗?里头那个小姑娘,才二十多岁,怎么就抑郁了。
“听见了,说是大四毕业那会儿就病了,一病病了好几年。”
“现在年轻人压力多大啊,上班能不疯已经算是异常了。多多少少的,心理状态都会出现点问题。”
抑郁。
这个词汇落入耳中,徐冽如遭雷击。
身后的许岭刚刚赶到,闻言,亦是愣住了。
徐冽扭头,目光有些冰冷,落在了许岭的脸上,“许哥,早在六年前,你就知道了吗?”
许岭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眉目冷凝,“我……知道,当时我联系过她……”
徐冽站在原地,呼吸在此刻有些紊乱,他的眸光变得幽沉,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很足:“这一回,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和她的事了。”
──
输完液的夏泠睁开眼,随后又闭上。
她在做梦吗?
还是因为长期胃口不好,营养不良导致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她在输液室对面的椅子看见了被她六年前狠心甩掉的前任?
夏泠撑开眼帘,男人突然被放大的帅脸惊得她脸色一白,不由得往后挪了挪。
“泠泠,你醒了。”男人面露欣喜。
男人眉眼间已然褪去了大学时期的明亮纯粹,转而显露出一份被冗长的时间熬就的厚重底蕴。
护士走了过来,帮夏泠拔了针,“摁住。”
男人抢前一步摁住了棉签,殷勤道:“我来就好。”
夏泠自知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抬起疲惫的双眼,眼眸里空洞无依,凉声道:“你可以走了。”
且不说这个家伙是自己被抛下的前任,光是男人这时候的职业,就足够让她感到困扰。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大学生,而是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男星。
冰冷的视线扫视着他搁置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夏泠紧紧抿唇。
很多余。
很烦躁。
很不想见人。
夏泠现在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关上门,不想再和别人有多余的接触。
任何人。
“泠泠,不要再推开我……”语气近乎哀求。
眼前的男星正当红,绯闻缠身,现在却像一块狗皮膏药黏着自己。
“放开我。”夏泠起身。
徐冽收回手,乖顺地立在夏泠身侧。
丢掉了手背的棉签,夏泠整理好病历卡,还有证件,确认东西都带齐了,夏泠抬步要走。
“泠泠,这些年,我很想见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徐冽伸手,拦在了门边。
夏泠心里堵得慌,尤其是时隔多年,徐冽的突然出现,让她觉得避之不及的同时,脑海里再次想起来宿管阿姨的话:
──那个男孩子在楼下等了你一夜;大冬天的冷得要命,你们之间要是有什么话,讲开了就好,可别一时意气,错过了合适的人。
夏泠垂首,不吭声。
许久,夏泠才启唇:“你说过的,你不会再来找我。”
──夏泠,我不会再找你。
“那明明是气话。我当时以为你也是在气我不回你消息,才和我提的分手,可,可我没想到……”徐冽顿了顿,有什么如鲠在喉,俯视着她萧瑟又瘦削的背影,他心里直发酸。
久别重逢,徐冽讨好地勾着她的小拇指,哽咽:“泠泠,再多看我一眼吧。”
徐冽见她没有试图挣脱,忍不住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掌心,轻轻晃了晃,温声道:“泠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那样伤人的话了……那天没回你消息,我在谈合同,我,手机静音了──”
说着说着,徐冽的声音越来越小。
夏泠转过头,曾经灵动的眼眸一片沉静,神情骤然间凌厉,“徐冽,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和以前那样……”
以前么?
夏泠脑海里晃过一帧帧走马灯似的画面,昔日的,泪流满面的,充满喜悦的,对于夏泠来说,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她淡淡出声:“这条路,我走得很辛苦。”
她不想再走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要走。
身后的人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顺势将她圈入怀里。
一身黑色修身的秋装却把她整个人瘦得几乎皮包骨的形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徐冽忍不住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却又担心自己太过用力,把身心脆弱的她彻底捏碎。
夏泠浑身僵硬,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她垂下眼,面无表情,幽黑的瞳仁显得越发空洞无神:“我很累,我不想再往前走了。”
分开这些年,徐冽想过无数次被甩的理由,却没想到真相如此痛心。
徐冽红着眼眶,小心地捡起碎掉的她,“相信我,前面不管是什么,我会陪着你。”
──我们一起看太阳重新升起。
徐冽埋首,凑近她的颈窝,“你走不下去,我陪着你;泠泠,我来带你走。”
——
医院的墙上的电视播放着关于今晚是满月的新闻。
“专家表示,月球会在今晚八点五十九分经过近地点,今年满月时刻与月球近地点时刻最接近的一次。”
世间事,难得圆满。
夏泠低头,扫了眼手机弹出来的短信。
【妈妈:看到短信记得回。】
夏泠的食指指尖划拉了一下,上一条显示的短信内容跃然眼帘:
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的夏母叫她回家吃饭……
瞥了眼盘里切好的苹果,视线转移,落在了那碗红烧豆干炒肉,抬眼,摆在中间的水煮鱼叠满了密密麻麻的豆芽条。
收回幽深的目光,夏泠拿起筷子,又缓缓放下。
“不吃就不要吃了。”
夏母冷下脸,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是这副死出。
夏泠低垂着头,浑身紧绷,背脊有些发麻。
垂在膝前的手心隐隐发着冷汗。
“都快三十了,还没有找对象,工作也一塌糊涂,好好的公立学校的老师不当,辞掉,一个人躲到外地的出租屋,混到现在,一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媒人都不好介绍人上门来。”
夏泠起身,对夏母的抱怨恍若未闻,兀自走到了曾经的卧房。
脚步一顿,她低头,踢了踢废旧的纸箱。
抬起头,床上的已经被洗得褪色的被褥和床单还是几年前她离开这里时的样子。
窗户仅被推开了半扇,有一股凉风灌了进来。
夏泠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忍不住瘫坐在地。
老式的深褐色条纹地板也透着一股直钻足心的冰凉。
夏泠不由得缩了缩脚脖子,半张脸埋进膝弯里,瘦削的手臂环绕其间,把自己彻底团成了一个球。
“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骂她做什么?”躲在书房的夏父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深深叹了口气。
筷子被人狠狠甩在桌上。
刺耳的声响,却掩饰不了夏母嗓音的尖锐,“要不是我想办法把她骗回来,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夏泠手臂轻抬,撑着粗糙的床板,挣扎着起身,咬牙推开了另外半扇窗户。
风很凉。
她赤着脚,借着房间堆积的杂物,慢慢地往上爬,紧接着踏在了窗台上。
从这里,跳下去,可以马上死掉吗?
脑海里回荡过不少跳楼失败的新闻案例,如果她半身不遂地躺在医院,夏母就会定期绕在自己的床前,说出比今天更加不堪入耳的话来刺激她。
夏泠闭了闭眼,夜风掠过耳梢,穿过她的灯笼袖,把睡裙吹得鼓鼓囊囊的。
这样的死法太过冒险。
没有死成,苟活得未免太过窝囊。
还会沦为她妈妈口中实打实的“拖累”。
不如,换种死法吧。
她抬眼,望了眼天上明亮的满月,有些恍惚。
夏泠再度扯了扯嘴角,额前八字刘海下的那对幽黑的瞳仁,彻底失去了亮光。
“你又要走?”
系着围裙的夏母站在洗碗池边,侧过头,冷声道:
“等你结婚了,记得把你外婆留给你的那个档案袋拿回来。”
夏泠往后退了退。
她果然不该有任何期望。
她应该早一点死掉。
在外婆去世的那一年,她也应该跟爱她的外婆一起走。
外婆一个人在那边,如果有人陪着她就好了。
“可是,外婆,我也是一个人了。”
蹲在楼梯口,夏泠抱着膝盖,浑身冷到了骨子里。
她出来得匆忙,只带了手机。
从玄关顺走的拖鞋也是冰冰凉凉的,足心传来钻心的冷意。
夏泠试图从空荡荡的脑海里寻找那串号码。
才输到了第三个数字,她就已经不记得男人今天在医院临走前的声音。
她敛了敛睫毛,头顶的满月却在这时候越发的圆润。
屏幕落了一滴水渍,晕开了的热意很快消散成花。
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通讯录里存了他的号码。
这么多年……
他居然一直没有换号?
拇指的指腹抢先于她的理智,摁下了通讯录里的那串号码。
夏泠抬头对着那轮满月,在心里默数,还没数到二,电话出奇快的被接通。
“泠泠。你……”纵使在梦中千万次的演练过此刻的场景,男人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用来更好地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带我走。”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有一丝气息不稳,“你再说一遍。”
“徐冽,我跟你走。”
“你现在,在你的妈妈的家里吗?”
夏泠还没回答,徐冽紧接着又道:
“你就在那儿不要动,等我。”
他的语气急切,又带着一道胸腔微微振动的语调上扬。
夏泠抬手,指尖触碰到了眼角的冷意,忽又很快地收回。
她抬头,定定地望着天上清冷的满月。
心里顿生出了一些疑惑,那就再等等,容她再看一眼这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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