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精准数据的戚钰立马下发给了入宫的绣娘，这是戚钰上任以来接手的第一件大事，自是勤勉尽责，每日不定时巡视三次，唯恐出现什么差错。
入宫的绣娘不论身份如何，为了方便管理，全部都集中到衣织苑里，五人一间，拢共二十个房间，塞得人满为患。
打头的是宫里的芯秀嬷嬷，擅长苏绣，在宫里已有二十载了，为人稳重心细，戚钰选定她作为领事时经过了多番打听。
一周后芯秀嬷嬷呈上样图给戚钰过目，她将样图支在屏风前，拿着绣棒详细地介绍起来。
“戚掌事，这幅图大体形态是金龙腾云驾雾的昂扬之势。其中龙首的精气神是点睛之笔，每一缕龙须都逆风而上，乱而有章；另外整条龙身也环绕衣摆在祥云中若隐若现，金光所照之处，皆用金箔镶嵌，皇上定当欢喜。”
戚钰看着图纸上活灵活现的神龙降世，对她的巧思赞不绝口，当下即表示了赞同，但这工程量看着就不小，戚钰还是有些担心，“芯秀嬷嬷，依你看，百名娴熟绣女，若要完成此等工程，耗时多久？”
“回戚掌事，具体工序划分我已有考量，顺利进展的话，不到两月即可完工。”芯秀嬷嬷早在打样前就考虑了工时问题，胸有成竹，一板一眼的回复。
“如此尚好，赶在入夏前呈给皇上即可。”戚钰对细碎的工序了解不多，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干，他只负责人员统筹。
有了戚钰的许可，整座衣织苑下午便全部投入了龙袍缝制中。
与此同时，武义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将三幅绣样成功排除了两幅，仅剩江南苏氏有所嫌疑，这倒也符合谷雨他们最初的调查。
书信传递内容有限，戚钰立即通知叶三约武义今晚一聚详谈。
是夜，戚钰记着武义爱吃松鼠桂鱼的口味，特意准备了酸枣糕。武义准时敲门而至，戚钰连忙开门将他迎了进来，将还未凉透的糕点递给他，说道，“尝尝，御膳房新出的。”
御膳房所有新出的样式除了呈给皇上，也会第一时间备一份往摄政王府里送去，但秦戟不贪享口腹之欲，经常随手丢给武良处理，现下那盘酸枣糕估计已经进他肚子里了。
“没见过，口味倒是独特，你怎会有？”秦戟咬了一小口，酸涩的滋味布满味蕾，不敢贪多。
戚钰见他眼皮微跳，知他是不耐酸，递过一杯凉茶，“来润润喉，这枣糕是从叶三那夺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身边的丫儿和他。”
戚钰双手拇指和食指捏紧，左右对在一起，似两只孔雀啄食样动作着，“估计都是丫儿送给他的，我拿一点不为过。”
秦戟向来不关注身边人的私事，自己都孤寡了小半辈子，自然没有考虑过下属的需求。如今听戚钰一描述，也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亏待了他们。
另一方面也着实震惊两人的发展速度，看着面前泰然自若的戚钰，坏从心起，“戚钰，你呢，可有中意之人？”
戚钰直视武义探究的眼神，以为他是想借机表明自己的心意，此刻也装作不知，纯良的说道，“没有，还在等待机缘。”
然而，听到这话的秦戟领会错了意思，认为这段时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转手将茶盏推回，收敛起脸色说道。“不说这个了，今晚找我来，可是为了绣样一事？”
戚钰看武义没有趁势追击，也一头雾水，好端端地突然转回到正事上，发出疑惑，“另外两幅绣样为何不是，你是如何排除的？”
“你的那帕子上的玉字从正面看绣工确实三者皆为相似，但从背面的绣迹来看，却是各有千秋。城西柳氏、苏南庄氏的绣样玉字最后一点都是王字最后一横末端起笔，勾连到点的丝线横亘在背面，虽然不起眼，但仔细观察便知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秦戟从怀中掏出另外两幅绣样交给戚钰对比，仔细一看，果然有根银线游离在字体之外，由于银线单根细长，不易察觉，一般人草草观赏也注意不到此等细枝末节。
戚钰又拿出手里江南苏氏的绣样，两相对比，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藏匿冗杂绣线的方法却是相同。从最后一横中部起手，与点粘连在一起，差异显而易见。
“可江南苏氏如今年岁不到十五，怎会有十多年前的绣样，难道真是天生灵童，五岁即善于女工？”戚钰回想起入宫绣女登记的名册信息，反问道。
秦戟悠哉地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她自然是不可能，但她的师傅就说不准了。”
“她的师傅？是谁，有查到吗？”戚钰没想到还需要牵扯上一代人，有些懊悔名册登记的过于简陋，只记录了名字籍贯，并未抄录师承信息。
“说来也蹊跷，这苏颜出生在一个尼姑庵里面，好似与尘世不曾有过牵连，我托人遍寻三天，也翻不出其他踪迹。”秦戟抬头远眺窗外，看着如墨的夜色，陷入沉思。
戚钰心直口快的问道，“那庵内师傅呢？会不会是他们教的？”
“应当不是，那尼姑庵香火不旺，经常会下山售卖自己的绣品换钱，但所出之物，皆与此帕不同。”秦戟也想到了这一层，派人收集了近几个月来所出的所有绣品，一无所获。
秦戟见戚钰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模样，继续说道，“庵内师傅不可能，那便只能是求神拜佛的香客了。”
戚钰闻言望去，只见他话锋一转，“只不过时间久远，想要寻一位常去的香客怕是大海捞针，只能广撒网试试看了。”
戚钰一把握住武义的手，感激的说道，“武义，不论事后如何，都谢谢你了，帮了我如此大忙。虽然我还不知道这帕子与我的关系，但冥冥之中总觉得是有人在指引我。”
“就只有口头道谢吗？”秦戟谈完正事又起了逗弄戚钰的心思。
戚钰两手一摊，将全部家当展示给武义看，“那你要什么，除了这条命，身外之物皆可拿去。”
秦戟看着呆头呆脑的戚钰，又想起了他说没有中意之人的神情，心里窝火，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先欠着吧，哪天想到了再同你说。走了，自己保重。”
秦戟走后，戚钰也拿起一块枣糕尝了尝，呀，酸得很。
支起窗帷，戚钰叫了声，“叶三？”
一道黑影就从梁上落下，斜着眼回道，“戚钰，又怎么了？”自从丫儿同他讲述了他们与戚钰的交情后，叶三也和他们一样，改口叫戚钰了。
“喏，还你。”戚钰将剩下的枣糕递出窗外。
叶三看着失而复得的糕点，脸色稍霁，疑惑的问道，“怎么，又不要了？”
“不好吃，看你捂得那么严实，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戚钰咂咂嘴回味道，现在说起来，牙口还泛酸。
“怎么可能，多好吃啊，丫儿特意留给我的。”叶三从中拿出一块叼到嘴里，其他的继续用蒸布包好，面不改色的生吃了一整块，“很甜啊。”
戚钰抻直了脖子，第一次直面爱情的力量，对眼前丧失味觉的傻子不予置评，砰的一下关上窗，“甜你就多吃点吧。”
第二天午休时，戚钰让潘贺将江南苏氏领了过来，虽然武义已经答应继续帮忙寻找，但戚钰也不能闲着一点事情不做。
“你就是苏颜？”戚钰看着眼前一个半大的丫头，柳叶眉细细长长的地挂在额头上，随着说话的神情还有些细微的抖动。
“小女正是苏颜，不知掌事大人寻我有何事？”苏颜突然被叫走，样上有些惊恐，一直低着头回话。
戚钰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倒也符合庵里出来的小镇姑娘，不禁放软了声调说，“无事，只是在花名册上见你是江南人氏，年纪又尚小，便来问下日常可有不习惯之处。”
苏颜见他面善，紧张的身体也有些松懈下来，放开了攥着的裙摆，“多谢掌事关心，这里环境挺好的，比我在城外住的都好。”
“城外？你不是在尼姑庵长大吗？”戚钰一不小心将昨晚武义查到的消息说漏了嘴。
“掌事大人怎么知道我住在尼姑庵？”苏颜眼睛吊起，狐疑地望向戚钰。
戚钰赶忙向一旁的潘贺使了个眼色，机灵的潘贺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倒也能够随机应变圆谎道，“宫里选绣娘，在你们入宫时都会调查清楚身世背景，不然歹心之徒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苏颜听到后点点头，知道自己是背调通过了，坦白道，“回掌事，小女自小父母双亡，幸得庵里师傅搭救，便在那住下。前段日子听说有工可做，就想来碰碰运气。”
听到这番解释，戚钰将信将疑，却没再多说，挥挥手让潘贺将人原模原样送出去了。
等到潘贺再次回来，戚钰正拎着一壶茶，悬在空中，壶嘴茶水盛满杯口，将溢不溢的。
“戚掌事，可是有什么困惑？”潘贺出声提醒道。
戚钰这才回过神来，放下茶壶，将与茶盏齐平的茶水抿去一口，不会再洒出时，才放回到桌面说起，“潘贺，从江南到京城最快需要几日？”
潘贺略一思索，“回掌事，若是玄武军营战马相送，日夜兼程五日即可。”
戚钰听到后再次证实了心中的疑惑，自从他张榜到公布名单，也就一周有余，一个闭塞不通的尼姑庵里的姑娘怎会如此迅速地就得知消息并赶往京城。
这其中定是大有名堂，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武义调查的方向没有错，这苏颜在说谎。
戚钰有话说：
本来以为今天能脱单了，但怎么有人是锯嘴葫芦，半天说不上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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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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