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凉亭里已经只剩下戚钰一个人了,可魏总管始终没有出现。最多等半个时辰,再不来就要放饭了,戚钰心想。
他无聊的蹲在柱子边上数路过的蚂蚁,可惜天寒地冻的,蚂蚁也见不着几只。毕竟这个天气还出来觅食的,八成是秋日偷懒没屯够粮的。
这时,戚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来。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比他矮上一头的老太监,头发花白,面上沟壑纵深,虽是慈眉善目却气场强大,戚钰不敢多看,恭敬的作揖。
“公公吉祥,奴才戚钰,见过魏总管。”
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贤。他丝毫没有摆官架子,反倒是将袖子下的汤婆子主动递给他暖手,“好孩子,拿着吧,瞧这俊俏的小脸,别再给冻坏了。”
魏总管乍一看见成年后的戚钰,心颤不已,虽然脸上还鼓着腮肉,但仔细看确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凝视的目光似乎在透过戚钰看着另一个人。
戚钰看不懂魏总管的神情,但对方黏糊糊的目光让他内心生出一阵恶寒,他无功不受禄,赶忙推拒了那汤婆子,客气的回归正题。
“魏总管,想必张掌事已经和您说过了,奴才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前几日家中双亲书信告急,奴才想趁这回下江南的机会去报声平安。”
戚钰看魏总管面上没多大反应,不拒绝也不同意,也不知道张掌事给他后门开到了哪一扇,一时情急跪了下去,“奴才自知不合规矩,但家中老人身子不爽朗,怕是熬不到下次公休假期,还望您通融一番,成全奴才。”
魏总管看着跪在地上说的情真切切的人,心中不知是欣慰还是害怕。这小不点年纪不大谎话就编的如此真,要不是当年是他亲手安排人将戚钰送入宫中的,此刻怕真是要着了他的道了。
虽然心里已经将戚钰揣测了个遍,但魏总管面上不显,冷着脸轻轻将他扶起,看到他因为久跪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固执的将汤婆子送回他手上。
“好孩子,心善至纯,下周就和我们一起去趟江南吧,此事切莫往外宣扬。”魏总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一步不停,好像起初见面时的深情都是戚钰的错觉,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等想不通的戚钰回到住所的时候,恭候许久的丫儿和谷雨已经吃上了。
还是丫儿眼尖,率先注意到了戚钰,赶紧赎罪似的给他递了一个黄馍馍,询问面试的情况,“戚钰,怎么样,魏总管同意了你的请求了吗?”
戚钰和他们同坐一处,回道,“嗯,很顺利。”
“那你为何这般愁眉不展的?”谷雨注意到心情不高的戚钰,怕另有其事阻碍他的计划,担心道。
戚钰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食欲不佳,又将黄馍馍放回到食盒中,和他们描述了今日到处透着古怪的事情。
“就是太过顺利,我才更加担心。魏总管一个在波澜诡谲的皇宫中爬到高位的人,在听完我胡编的身世后,非但没有派人去打探实情,反而给了我一个汤婆子,立刻就应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是他干儿子,此事多有蹊跷,不得不小心。”
丫儿心性单纯,想不了那么多,宽慰他道,“没准魏总管就是个大善人呢,我可很少听到宫中有人私下编排他的。事儿办成了就行。”
戚钰不指望丫儿能说出什么见解,又求助的望向谷雨,再次提到心里的另一个困惑,“而且,他看向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看的不是我,眼珠子里有另外一个人。”
谷雨不是当事人,没有在现场,此刻也听得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说道,“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他有阴阳眼,上通神明,下知天命,发现你是鬼上身了?”
话音刚落,丫儿就拿起一块糕点堵住了谷雨口无遮拦的嘴,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你什么也没听见。”
戚钰不明所以,无奈的摆头笑笑,审视的望着他们,“我全都听到了,说说吧,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丫儿见瞒不过去了,挠着头不好意思的坦白道,“就是自从那天醒来你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我们交往了这么多年,早就有所怀疑,私下试探过你了。”
谷雨怕戚钰动怒,打断了丫儿,自己接话道,“也不是不相信你,但戚钰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反正在柴房那天我们无意间就确定了你不是戚钰。你还记得那块豆沙糕吗?
你为了安慰我主动递给我吃。若是原来的戚钰肯定不会拿。因为刚入宫的时候,我因为嘴馋偷吃过一小块主子们剩下的豆沙糕被打惨了,从此都不碰它了。”
戚钰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早就被人识破了真身,既然后来两人闭口不提此事,他也释怀了,坦白道,“其实原本的戚钰已经冻死了,我是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的,我真名也叫戚钰,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解释,反正我不会害你们的。”
丫儿将手搭在戚钰肩膀上,缓和气氛轻松地说,“我们当然相信了,要不然早就离你远远的了。”
相互交心后,戚钰仿佛一株随处飘荡的浮萍找到了根,从旁观者真正融入到了小说世界里面,真人真事真感情,倒有点让他舍不得走了。
心思敏感的谷雨看出戚钰的内心活动,适时开口岔开话题,“戚钰,做自己想做的,不必为了我们留下来。我和丫儿有朝一日出宫还要归家的,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个。”
戚钰和丫儿两人坐在椅子上被逗笑的四仰八叉,相互扶着,作势要和谷雨打闹一番。如此一打岔,戚钰倒也不再纠结魏总管的事情了,反正一周后他就远走高飞了。
离开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告一段落了,戚钰准备在最后一周的时间和身边的人挨个道别。
他先去了张掌事的屋内,没有直说来意,只是得空就往他那儿跑,有时候碰上有趣的事,两人能讲上半天;有时候忙起来相看两厌,就不欢而散一声不响的走了。
头一日戚钰还偷偷将那血玉原封不动的放在张掌事的茶杯旁,想物归原主。可过几日后戚钰再去看,茶底都换了几道了,玉佩还在原地没挪过位置。不知为何,戚钰没忍住爪子,又不动声色的将它取了回来。
除此之外,戚钰也没什么交往的人了,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自己屋门口,盯着桂花树等武义的出现了。
那是戚钰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到古人常言的“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终于在启程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戚钰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了石子敲打玻璃清脆的声音,投掷的规律和柴房的敲门声一致。
戚钰连忙披上外衣,踢踏着鞋子就去开门了,他知道是他等的人来了。
一打开门,桂花树下一道清影笔直的站着,手上还百无聊赖的抛着石子玩,果然是武义。
戚钰拉拢外衫,快步走到秦戟身边,“走,进屋聊,我就知道你不会不来的。”
木屋在月光下黑黢黢的一片,被纸糊住的窗户只能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看不清里面的装饰。秦戟近乡情怯,呆站着不知作何反应。
戚钰拉了几次秦戟,见他僵住一动不动,像魔怔了一样。抬起手在他眼前左右挥了挥,“武义,没事吧。外面冷,我们进去吧。”说完还十分应景的打了个喷嚏。
秦戟这才从魇中脱出,看了眼身边发抖的戚钰,不忍心他再受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这间阔别多年的屋子。
甫一进去,戚钰就被冻得不行了,瞬间躺回了自己的被窝,还大方的挪挪身子留出一个空位,“来,武义,这儿暖和,我们床上说。”
看着热情招呼的戚钰,秦戟对他的行径震惊到不知作何评价,然而床上的戚钰以为他是害羞不好意思,再次下来连拖带拽的将他拉上了床。
完事后还跃过身替他掖紧被子,“没说错吧,是不是很暖和?”戚钰随口说道。
秦戟十多年没与他人同床过,十分僵硬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还被身边另一个热源无意间拱到,他握拳咳嗽了声,不自然的回道,“嗯,挺暖和的。”
长舒了一口气,秦戟才慢慢开始观察着整间屋子,家具的摆布都和记忆中没差,他疑惑的问戚钰,“这木屋看上去常年失修甚是简陋,不考虑好好布置一番吗?住的也舒服点。”
戚钰拿了床上唯一的枕头抵在后背,舒服的向后靠着,眼睛虚无没落到实处,“反正我都要走了,而且本就是别人的屋子,我未经允许就住了进来,再随意处理这些摆具实在不合礼数。”
秦戟轻笑了声,人都已经坐在他床上了,不想再纠结戚钰时有时无的礼数问题。
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秦戟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戚钰的声音响起,“武义,我明天就要离开皇宫了,要是你明日述职,倒还有可能再见一面。”
秦戟压住心中闪过一瞬的异样感觉,强打起精神,笑着恭喜道,“嗯,一路顺风。”
道别的话说完,两人又相顾无言,任由静谧的时间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鸟扑腾翅膀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秦戟不知为何,突然说起了往事,“戚钰,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戚钰也不知听没听到,迷迷糊糊的作答,“嗯。”
秦戟没在意身边的人是否睡着,自顾自的讲起来,“从前,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生活着两兄弟,他们感情非常好。有一次小弟出去打猎的时候救了一个逃难受伤的姑娘,她无处可去就在村里安家养身了。
那姑娘貌美心善,两兄弟都看上了她。在求爱的过程中大打出手,闹的很不愉快。最后姑娘选择了小弟,育有一子取名易知,大哥就搬离村子了。再后来外村入侵,小弟在抗争中牺牲了,大哥听闻后借由保护的名义,将母子囚禁在了身边。
一日,易知夜晚来寻母亲,不巧听到了房内传出了激烈的争吵碰撞声。第二日清晨,放心不下的易知看到了头悬白绫的母亲。他当众质问大哥,可没人相信,为维持形象,大哥还要继续供养易知。
后来,大哥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不幸的是,没等他儿子长大,大哥就先去了,只剩下易知留在那人的儿子身边。”
戚钰半梦半醒间开口问道,“然后呢,易知有对那人的儿子做什么吗?”
秦戟没回答,抬头望了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俯下身,帮戚钰调整好枕头的位置,低声说,“乖,睡吧,日后有缘遇见,我就告诉你他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子们,需要申榜,存稿设置三号自动更新。(虽然也没人看,留个纪念吧!)
斯米马赛,收藏想破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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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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