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时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猛地望过来时,江语夏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比昆仑山的风雪更甚。那眼神里,不再有嘲弄或是不屑,而是混杂着震惊、愤怒,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懊悔的情绪。
指挥中心里雷鸣般的欢呼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他,以及那句在屏幕上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不祥的宣言。
【“女娲”样本活性已确认。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女娲’……样本?”江语夏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扶着控制台,才勉强站稳因精神力透支而发软的双腿,“那是什么意思?”
陆时屿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江语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没有理会她的戒备,而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冷,像他开发的那些精密仪器。
“跟我来。”他丢下三个字,不容置喙,拉着她穿过欢呼的人群,走进一间全金属封闭的、标有最高保密等级的房间。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灯光是柔和的,却让气氛显得愈发紧绷。
“坐。”陆时屿松开手,江语夏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陆时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江语夏强压着怒火和刚刚经历连番冲击后的疲惫,冷冷地看着他。
“解释?”陆时屿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解释就是,从昆仑山的雪豹,到神农架的金丝猴,都只是【普罗米修斯】精心设计的‘小白鼠实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他们用不同的高科技手段,在不同的地理环境下,进行基因盗采。这不是为了动物本身,而是为了测试哪种方式,能最快、最有效地刺激到你,引诱你使用能力,从而在远距离……观察你,分析你。”
江语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置于显微镜下的猎物。
“他们,成功了。”陆时屿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理定律,“通过刚才的交锋,他们不仅确认了你的存在,还成功收集到了你能力的‘活性数据’——包括你的精神波动频率、感知范围、影响方式,甚至是你情绪激动时的生物电特征。你刚才指挥猴群的那次‘愤怒回响’,对他们而言,不亚于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最明亮的火炬。”
江语夏的嘴唇有些发白。她引以为傲、并用以守护生命的能力,竟然成了暴露自己、引来豺狼的信标。
“为什么?”她艰难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女娲’样本……到底是什么?”
陆时... 屿沉默了。他摘下眼镜,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摘掉眼镜的他,少了几分疏离的锋利,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是江语夏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属于“人类”的情绪。
“‘女娲’计划,”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是国家一项延续了超过五十年的绝密档案。旨在研究、记录、并在必要时……保护极少数像你一样,拥有无法用常规科学解释的‘生物亲和’天赋的人。”
“不止我一个?”
“你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还‘活着’,并且能力处于活性状态的。”陆时屿的回答让房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历史上,被记录在案的‘样本’共有七位。他们有的能催生植物,有的能与鱼群共感。但他们无一例外,结局都很凄惨。被当成异类、被境外势力绑架、或是在能力的失控中精神崩溃……所以,国家才选择将你们的存在,彻底抹去,进行最高级别的保护。”
江语... 夏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眩晕。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有点特殊天赋的动物保护人员,却没想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延续了半个世纪的国家最高机密。
“所以,【普罗米修斯】的目标,是绑架我?利用我的能力?”
“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陆时屿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江语夏,你还没明白吗?他们不是要‘利用’你,他们很可能是想……‘复制’你。”
“复制?”
“没错。”陆时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正在计算一道复杂的方程式,“【普罗米修斯】的理念是‘科技归还自然’。他们认为人类是地球的癌细胞,妄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净化’世界。而你这种能与自然界进行底层信息交互的能力,在他们眼中,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圣杯’,是他们那套疯狂理论的最终拼图。”
“他们想创造一个由他们掌控的、能与自然‘对话’的军队?这太荒谬了!”
“对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是荒谬的。”陆时屿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十五年前,他们能瘫痪全球网络。十五年后,当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如此成熟的今天,谁也无法预料他们能做出什么。也许他们会克隆你,也许他们会试图破译你能力的基因密码,然后批量制造出‘人造女娲’。到那时,他们就能无声无息地操控整个生态圈,发动一场我们看不见的、却足以毁灭世界的战争。”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江语夏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处理的那些偷猎案件,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游戏。
“你……”她看着陆时屿的背影,忽然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好像对【普罗米修斯】很了解。当年那篇关于‘基因炸弹’的论文……是你写的,对吗?”
陆时屿的脚步停住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那是我少年时,在AN网上发表的理论模型。当时的我,狂妄、天真,以为技术没有善恶。后来,我亲眼看到我的‘方程式’,变成了一场屠杀的蓝本。所以我选择回到这里,用我后半生,来为年少时敲下的每一个代码赎罪。”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江语夏,目光复杂。
“而现在,我当年的‘魔鬼方程式’,和我现在负责保护的‘最高机密’,因为【普罗米修斯】,产生了交集。这或许……也是我的宿命。”
江语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冷酷面具下的另一面,那是一段被深深隐藏的、滚烫的过去。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选择相信他。在这样的绝境下,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同类,就是彼此。
“首先,从现在起,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我的监控之下。你的安全,已经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国家最高级别的安全议题。”陆时屿的语气恢复了命令式。
江语夏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
“其次,我们必须变被动为主动。不能再等他们出招。”他走到墙边,按下一个按钮,一整面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透明的显示屏,上面浮现出无数交错的资料。
“我要你,回忆。”陆时屿指向屏幕,“回忆你从小到大,每一次能力失控、每一次感知到异常的经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敌人的目标是你,那么解开谜题的钥匙,也一定藏在你身上。”
江语夏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档案和代号,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的能力,是在我父母失踪后,才变得清晰和稳定的……”她喃喃道。
“你父母?”陆时屿似乎抓住了什么,立刻调出了另一份档案。
屏幕上,出现了江语夏父母的照片,他们穿着野外科考服,笑容温和而知性。档案上写着:生物学家,江博明,苏月。于十五年前,在神农架进行“地衣菌类多样性”科考时,遭遇山洪,失踪,判定为死亡。
十五年前……神农架……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语夏和陆时屿尘封的记忆。
【普罗米修斯】销声匿迹的时间,是十五年前。
陆时屿的数据泄露事件,也发生在十五年前。
“陆时屿,”江语夏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普罗米修斯】第一次发动网络攻击,和我父母失踪的日期……是不是……”
陆时屿没有回答,但他飞速敲击键盘的手,已经给出了答案。
屏幕上,两个日期被并列在一起,红色的时间戳,触目惊心。
分毫不差。
在江语夏的父母消失于神农架密林深处的那一天,【普罗米修斯】的幽灵,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出了它的獠牙。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父母当年的失踪,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这场横跨了十五年的、针对她的“猎杀”的……第一个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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