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靠近了。
纪筝看见朝自己跑来的人,戴着鬼怪面具。
自己的身后,僵尸追出来,优先拖住了纪筝背上的画屏。
强烈的拉力从背后传来。
雨滴中,纪筝的刘海被打湿,沾在额前。
她可以施展咒术、符咒,驱赶僵尸,但那会瞬间暴露自己。
三哥的尸骨,何谈再取回来。
纪筝作出了决定。
她转过身,松开手。
背上的画屏,被她丢出了白线外。
而她自己,迎面对上了僵尸群。
僵尸利爪,对准了她的脆弱的身板。快要触碰到衣服。
寒光闪过。
她闭上眼。
只能硬顶了。
咔嚓。
纪筝感到耳畔划过疾风。有什么到了身前。
而后身体轻盈,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滚出了白线外。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等纪筝平稳落地时,看到的是染血的胸膛。漂亮的锁骨窝里,那只青绿色的眼睛已睁开。
周兰泽速跃至她身前,挡下了僵尸的攻击。
顺手抱住她,滚出了白线外,进到了安全区。
甚至,动用了奢比尸之眼。
奢比尸之眼微微睁开,那里面溢出的邪意,让人浑身不适。纪筝别开眼,从周兰泽怀中挣脱出来。
她没什么表情。
“少主!”
南洋派的人围上来,替周兰泽检查伤势,已有人用术法开始为他治疗,祛除尸毒。
而被纪筝带出来的画屏,也被重重围住。
她的待遇就差多了,都是攻击术法,打得她遍体鳞伤,更有甚者冲上前,想封她天眼命门处。
纪筝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无声地反抗。
那些招式,他们敢往僵尸化的侍女身上放,却不敢朝纪筝身上放。
这可是少主发动大半个门派,找了一整夜的女人啊……
可不是爬|床丫头那么简单。
他们看纪筝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纪筝根本顾不上他们的目光。她在包扎画屏身上被打出来的伤口。明明画屏只是一具僵尸了,明明不会流血了,纪筝还是很执着地包扎着。
看不到别的。听不到别的。
直到手被人摁住。
纪筝顺着那手看去,看到熟悉的鬼怪面具。面具被僵尸的利爪抓花了。斜着的三道痕迹,非常显眼。
周兰泽微微喘气,好像在忍疼。
“她没救了。”
周兰泽话出口就后悔了。
夏筝看他的眼睛,一瞬变了。
不是懒散、不是厌恶。
不是以往他们相处时的那种眼神。
而是周兰泽说不上来的眼神。
他们之间,有道裂痕,开始变宽、变深,变得他无法跨越。
他忍着胸口的疼痛,不愿放手。
语气却慌了,“我可以让她成为你的僵尸,跟着你,好不好?”
“不用了。”
纪筝拔出他腰间的匕首。扎进了画屏的眉心。
杨画屏的三魂七魄,顷刻自由散于天地间。
纪筝冷着脸,眼神中没有情绪。
……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侍女们齐齐站在院子里,都低着头,没人回答。
纪筝旁边站着小僵尸周丑,这是少主给她撑腰的意思。因而侍女们才都听话聚集来。
李嬷嬷没来。
毕竟把画屏丢进墓地,是李嬷嬷按惯例下的命令。
不过这没甚要紧。
纪筝问的是,到底谁让画屏去了太素那?
画屏去太素那,惨遭断|手,而后被丢入祖宗墓地,成为僵尸,事发仓促,好多事都没有查清。
“没人承认,这里所有人,都去祖宗墓地陪她。”
纪筝朝小僵尸周丑看去,周丑点点头。
下头侍女,不少露出惊慌之色。
纪筝没有再逼。
是夜,她收到无数人递来的纸条。
塞在枕下的,还有茶水点心下压着的,梳妆台上的,放在各种各样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南洋派真是个到处透风的地方。
经常在纸条上出现的,是三个名字。其中一个纪筝知道,是太素殿里的老一辈侍女,被太素处理了,落得残疾,因是老人,有情面在,被发卖了出去。
另外两个,都是纪筝的熟人:春芝芝、秋蓉。
纪筝放下纸条。
果然是她们。
原来丫头们的结盟,这么脆弱。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玩弄人心。
大庭广众下逼问主谋,那是造势。为的就是刺激她们方寸大乱,自己私下里找她,以各种方式将真相捅出来。
窗外暖风习习。
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怪罪自己,怪罪自己不够强。
不能早些手刃周兰泽,或许就不会出这档子事。
她好像分成了两个,一个沉浸在自责里,一个漂浮到了身体之外,像个旁观者一样,提醒她她在把自责造成的愤恨,转嫁到周兰泽身上。
周兰泽间接造成了画屏的悲惨。
即便主观上,他并没有加害画屏。
甚至,如果当初纪筝使点手段,周兰泽能把她和画屏都保护得很好……
但是没有如果了。
“你人呢。”
脑海中传来男声,纪筝一惊,后控制了神色。
是那伽。燃烧了通讯符。
“在。”
“怎么样了?”
“成为他殿中侍女了,还在找机会。”
脑海中干巴巴的对话,你一句,我一句,纪筝说着目前的进度。
她本就冷淡,画屏又新死,难免更有些索莫乏气。
那伽听她语气不对,“他让你受委屈了?”
纪筝没说话。
那伽:“要不我进来陪你?有我在,他们欺负不了你。”
纪筝心下一动,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伽没有画皮,很难伪装自己。他当初在年山墓园,也是跟太素和周兰泽打过照面的,一旦混进南洋派,立时就会被认出来。
到时她就是左支右绌。
更何况……她不想类似画屏的悲剧再发生了。
纪筝坚定在脑海中回:“不必。”
那伽沉默。两个人仿佛都在等通讯符燃尽。
纪筝的脑海中一片安静。
她适应了一会,才站起身。
去了琬琰殿。
琬琰殿内,周兰泽正在整理书籍。夏筝看过的,被他归在一侧,没被她看过的,则归在另一侧。
他只着中衣,敞开着衣襟,胸口缠着一圈圈的纱布。锁骨窝天突穴处,那只奢比尸之眼微睁着,一直都没再闭上过。
今日他开了窗,可惜是阴天,没有阳光照进来,他的头发都笼罩着一层阴影。
因为被僵尸抓出的伤,他的脸色更苍白,连面具都没带。
周兰泽见她便问:“找到人了?”
纪筝点点头,将收拢好的纸条递给他。
“这是她们偷偷交给我的。”
周兰泽扫了眼,多次出现的名字,是相同的。他“呵”了一声,“作恶,还做得这么不周密。”
风声漏给这么多人知道。
他试探着靠近纪筝,“你想怎么处理?”
按他素日作风,我行我素惯了。自祖宗墓地那夜后,他反倒做事有所顾忌,一反常态地问起纪筝的意见。
纪筝:“随你。”
她看见那张三哥的脸,心里就堵得慌。
周兰泽唤来周丑,拍拍小僵尸的头。
“把这个交给李嬷嬷。”
李嬷嬷会处理好的。
周丑领命蹦远了。
琬琰殿便只周兰泽和纪筝二人。纪筝取来面具,给他戴上,“伤还没好?”
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有奢比尸之眼在,僵尸只有听周兰泽话的分,焉能真伤到他?无非皮外伤罢了。
只不知为何,天天换药,那伤口总不愈合。
周兰泽拿她手往自己胸口凑,撒娇道:“不信你摸摸,伤还没好呢。”
“夜里都疼。”
娇娇的。纪筝触碰到那纱布,手指缩了缩。
“那你好好休息。”
周兰泽不依,嚷嚷着要洗澡,他抓着自己的长发,“总感觉头发又臭了。”
纪筝:……
她发现,面对这个娇娇怪,她的怒火真是很容易冒出来。
“受伤以来,洗了多少回澡?”纪筝呛他,“万一沾水……”
周兰泽喜笑颜开,“你在担心我吗?”
纪筝的眼神冷下去。
又来了。
周兰泽的心跟着沉下去。那个丫头被她亲手杀死后,她就经常会这样。忽然意懒情疏,思绪飘忽出去,像一阵风,让他抓都抓不住。
“我自己会小心的。”周兰泽主动退让。
然后便是叫水洗澡。
因为伤势,周兰泽不去惯常的浴池,而是用浴桶。他这人讲究,洗澡洗头要好几道,头发上的皂角用起来是别人的好几倍,宝贝得不得了。
纪筝在书桌边翻书,心安理得。
别人都以为她伺候周兰泽洗澡,其实是周兰泽自己照管自己。她才懒得插手。
屏风后传来脱衣声。
纪筝翻到某页,眼睛一亮,入迷了。
如果是这样,就讲得通了。奢比尸之眼的来源……
……
浴桶边,周兰泽拿手试试水温,无聊地拨了两下水。
水响溅溅。
他脱下中衣,动作时胸口有钝痛,他像是没感觉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走到里间,拉开抽屉,拿出常用的那把匕首。
而后踏进浴桶中。
与他所言的不同,他根本没顾伤口沾不沾水。任凭滚烫的热水润湿纱布。纱布的眼色从白转深色。
他一动不动,等着水浸透纱布。
便握住匕首,朝那抓伤,又割下去。
皮肉外翻,血流涌出。他皱了皱眉,用刀尖沿着那抓痕,耐心地一道道划深。
覆盖了原有的伤口,看不出一丝造假。
只是伤势,比之前更重了。
他做得很熟练。
水中操作,会掩盖匕首扎肉的声音,而且血液不易凝结,重新割开伤口会更方便。
原本透明的热水中,一股股血流泅开,像珊瑚枝般伸展,最后将浴桶的水面全部染红。
周兰泽低着头。血红的水面,已映照不清楚他的五官。
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洗澡的时候疼不疼。那一桶桶送出去的水,每天都是红的,她也从没发现过,更别提过问一句了。
他的伤口已腐烂了。
求她换药,她从没答应过。
自然也不会发现。
走神时,手劲一重,匕首扎深,有所阻碍,似乎碰到了肋骨。
他疼得呼吸倒窜,闷哼一声。
听得纪筝脚步声渐近,他竟有种别样的兴奋。
期待,期待她看到自己。
周兰泽脸上细腻的水珠,不知道是汗珠还是蒸腾的水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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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三哥纪十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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