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了吗?”
纪筝得了奢比尸之眼的讯息,一瞬的欣喜过后,便是乏累。捏捏眉头放松,才听到屏风后周兰泽闷哼,便过来问一句。
屏风后很安静。
闷哼、什么杂响都没有了。
纪筝几乎要好奇走过去看看,但想到奢比尸之眼的讯息,她坐不住,急着去藏书阁再看一次那个□□,遂道:“我饿了,先回去了。”
屏风后传来明显的砸水声。
水花四溅。连屏风上都溅到深色的水滴。
“我还没有你的饭重要?”
气急败坏的。
纪筝不知他又发什么疯。没说话。
过了会儿,周兰泽自己先灰败了势头,有气无力道:“你去吧。吃慢点,饿久了吃些好克化的。”
他偶发的良心之语,从纪筝左耳朵进,又从纪筝右耳朵出去。
“好。”
纪筝直接告退。
出门后直奔书阁,连门都忘了关。
饿了吃饭是借口,她只要最后确认,就能肯定,奢比尸之眼的意图,可能与目前南洋派的行径,完全背道而驰。
她出门太急,连门都忘了关。
刮进来的风吹动屏风,带进丝丝凉意。
在渐趋冰凉的是水中,身形高大的周兰泽,捂住左胸口。
疼,真疼啊。
……
南洋派书阁。
纪筝第二次通读那本野史,□□风,她依旧熟悉,内容记得清楚。
再想到这几日在琬琰殿啃的内部书。她理顺了。
奢比尸,本非邪恶。
在南洋派内部书中,奢比尸被称作僵尸王,作恶多端,部众无数。他建立奢比尸之国,即南洋派的前身。
外形上,描述奢比尸王,脸似人面,耳朵似狗耳,身形似兽,两耳缠绕着两条青蛇。
纪筝见过几次。
周兰泽会见外来客,并不避讳她的存在,有时会召出奢比尸王的真身,外形相符。
但是,在书阁的野史书中,纪筝看到了完全相反的说法。
奢比尸本心从善。那双耳朵贴地,是专听恶趣邪道的。专门消灭游荡的恶魂。
他建立奢比尸之国,初衷是为了纠集力量,更方便地捕杀恶鬼。维护人世的安宁。
而后便是亡国。
亡国这段散佚,原因不明。
再次接续上,就是南洋派建派。
南洋派的创始人,找到了奢比尸之国的遗迹,以此为基点,建立发展了如今的南洋派。
纪筝直觉,更相信奢比尸为善这一种说法。
恶毒的未必是奢比尸,很可能是找到奢比尸的那个创始人。
凡人的贪欲,榨取了奢比尸的神力,用于绵延子嗣和作恶。
协同行恶。
奢比尸在恶趣中徘徊,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和初心。
所谓的奢比尸之王,却被南洋派这个组织,反过来挟制。
这是纪筝的猜测。
还需要进一步实证。
个中关窍,肯定是狗少主这个唯一继承人,最为清楚。
而后能打通的关节,便是与周兰泽来往密切的太素。
都不是好相与的。
纪筝思考做法,回到琬琰殿。人在门槛,看到眼前景象,顿时凛然,汗毛陡生。
窗户还是大开着。
周兰泽把椅子搬到窗边,坐着看花。
微风起时,吹过他半干的头发,几缕发丝黏在脸上。
他不管。
白色中衣敞着,露出胸膛。
纱布都不包,就让狰狞的伤口外露着。被凉风吹拂。
而且,他怀里抱着只信鸽,头顶一撮水滴灰毛。
是太素的信鸽。
他知道了?
知道她来者不善,还这么平静?
坐在窗前看花,乖得就像个病弱多年的病秧子,在闻滨蓟花花香的味道。
窗外大片堇色,和他的眸子同色。
纪筝倒退一步。
如果她被发现了,那就只有……
“进来吧。”
周兰泽转过头来,冲她微笑。
纪筝无法拒绝,他乖巧起来的神态,和三哥几乎一模一样。
周兰泽搬了把椅子到旁边,邀请纪筝同坐。
纪筝坐下后,表面如常。手却不自主抓紧了裙子。
目光时不时飘向周兰泽怀里那只信鸽。
不管他发没发现她的身份,有些话,反正早晚都要问,晚问不如早问。
周兰泽和她聊起了花,“你知道滨蓟花的花语吗?”
纪筝愣住。
在嘴边要问他|爹娘的话,打着转儿,又憋了回去。她隐隐感觉,周兰泽有心里话要说。
纪筝摇摇头。
“你不是被刺过吗?”周兰泽语带讥诮。
纪筝捏紧裙摆,看着自己的膝盖处。
脑子里千头万绪,都是计算如何瞬间杀死周兰泽,并且能安全逃离南洋派的法子、路线。
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奢比尸之眼,她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打得过,自己重伤之下,能不能逃出南洋派。
她的心不在焉,根本不加掩饰。
周兰泽仍是强笑,唱完这出独角戏。他盯着那羽丝状的花瓣。
“心如针刺。”
娘是对的。
爹自以为爱娘,把她从南国小岛强带来,以亲人为要挟。
强求了一辈子。
只求得无心的身体。
娘这一辈子,生下他后,都没有开过口。
她最爱的就是种滨蓟花,不停种,好像回到了家乡的小岛海岸边。
多少次,他听见丫头们议论,“真是情种,对夫人一片痴心,可惜了。”
爹是个情种。
是吗?
或许是自以为的吧。至少,他说不上来,自己更像爹,还是更像娘。
“串铃花的花语呢?你知道吗?”周兰泽开口问。
纪筝微微抬起视线,盘桓在他受伤的胸口。三道皮肉外翻的裂痕。
能打得过吗?
不行,她没有时间再跟他扯些花不花语的了。
纪筝立身而起,“少主,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串铃花的花语是……”
男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纪筝先问完了自己的问题,而周兰泽的话,停在了一半。
他看向纪筝。
坐着的他,不得不仰望站着的纪筝。
眼神倏忽悲哀,而后是眸子里结出漫天不散的冰雪。
“你想死吗?”
他锁骨窝的奢比尸之眼,直接睁开了一半!
纪筝立刻跪倒,避免去看那邪恶眼珠而失了神智。
“少主,奴婢不敢!”
话语是一百分的软,招式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随时能暴起。
气氛胶着。
纪筝没听到任何异动。
不打算处置她吗?
纪筝:“少主……”
“说了不许叫我少主。”
纪筝抬起头,他斜着眼看过来。可眼睛里并没有怒色,只有寒意。
还泛出苦涩。
“起来吧。”
事情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纪筝缓缓起身,打机锋自是不必。
周兰泽开始诉说往事,语气平淡,并没什么要紧的样子。
但纪筝听明白了,他很在乎。
他爹娘的死,他很在乎。
上一任南洋派的掌门和掌门夫人,死于祭祀仪式。那场仪式,并不是纪筝猜想的,把“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嫁接给周兰泽。
那的确是他与生俱来自带的天赋。
祭祀仪式的目的是反过来,让周兰泽能“链接”上奢比尸王。
建立链接后,当周兰泽找到合适的身体,就能引奢比尸之王入|体,共死共生。
在之前,没有人能承载奢比尸王。因为人类躯体,无法承受强大的元神,会迅速进入衰败,需要换身体。而周兰泽的禀赋,完美避开了这个缺点。只要他的元神在,合适的身体,就能不停再生,奢比尸王也能寄居于他身体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是历代奢比尸王中,最受重视和拥戴的一届。
他的天赋,南洋派称为神赐。
可就是这场祭祀仪式,让他的爹娘陷入了疯狂,在他面前互相捅死了对方。
凡邪术必有代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纪筝听完,沉吟道:“奢比尸王,真的想降临于人身上吗?”
还是……南洋派的贪婪,想要借取尸王的能力?
纪筝没等到回答。
他倒在了她身上,额头滚烫,早已发烧。
纪筝呼唤大夫。
怀中身体真的好沉重。可是,她闻到了熟悉的……荼蘼香气。
三哥……
她做得对吗?
*
琬琰殿。
纪筝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高烧的周兰泽。
时不时地,她会在水盆里绞干帕子,替他更换额头的湿帕。
睡着的周兰泽,毫无攻击性。和三哥神态几乎相同。
眉眼、鼻梁、唇形,甚至耳相和眉毛里的善痣。
还有身形、骨架……
骨架。
纪筝咬牙。
唯一的不同,便是他锁骨窝多出的那只眼睛。
在祖宗墓地时,奢比尸之眼只是微微睁开。
这次纪筝急问周兰泽爹娘的死因,奢比尸之眼已经半睁。
连周兰泽昏迷时,都闭不上。
眼珠血红,被青绿色眼皮半包裹,恶意地看着纪筝。
奢比尸之眼的开合,与周兰泽的情绪,应当有关。
看来狗少主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啊。
而且到了他无法自控的地步。
纪筝之前直觉,不能让奢比尸之眼睁开,否则会发生不祥之事。尸炁外泄,没人能制止住奢比尸。
但如果……刻意刺激眼睛睁开呢?
奢比尸之眼完全睁开时,周兰泽会不会变成疯子?
“看见”是相互的。
她之前无法对抗这只眼睛,眼睛是闭上的。当它完全睁开时,它能完全看见纪筝,纪筝也能完全看见它。
它能伤害纪筝,那她是不是也能伤害它?
琬琰殿内,纪筝拨开紫色床幔,轻轻探向了周兰泽的锁骨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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