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三哥纪十一(十八)

纪筝指着窗外,“你看,那只鸟。”

她揉揉眼睛,真是只光有骨头,没长一根羽毛的鸟。

很是眼熟。

周兰泽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认出那是什么,顿时面露怒色。眼底又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骨殖鸟扑棱翅膀骨架子,闯进窗里来,闹哄哄舞爪子,抓得周兰泽满头炸毛。

周兰泽嘴里骂它,也就只是躲避,没对它做什么。

骨殖鸟抓他头,抓够了,又去糟蹋他新换的红色衣衫。

金闪闪的衣裳流云纹上,布料一下子被抓烂。

骨殖鸟还口吐人言:“大坏蛋!”

周兰泽气道:“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

自从他在年山要了这扇骨架回来,骨殖鸟就在回南洋派后失踪了。问起旁人来,说是他自己给放走的。而他没有这段记忆。

那时候,他才隐约感觉到,这骨架,能影响他的意志.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那个“三哥”,控制着他,放走了骨殖鸟。

就这一次。

后来都被他压了下去。

周兰泽想得很简单。

那只是只鸟,他很喜欢的鸟。

而且是他亲手将它救活的,他很有自信,骨殖鸟总会回来的。

就是现在。

纪筝看着那只鸟捉弄周兰泽,自己捂着肚子在床上笑。小腹又疼起来。

可还是好笑。

“纪筝大坏蛋!”

一下把她吼住了。

这声鸟鸣,好像把她拉回了少女时代。那时,她是相府千娇百宠的小姐,是道宗前途无量的小坤道,是三个哥哥捧着的妹妹,无忧无虑,无所背负。

这是……这是三哥做的鸟。

她明白了,为何这只鸟这么眼熟。

于是,扬起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垂下来。

纪筝自己都没意识到。

周兰泽用食指戳着她嘴角,强行提起她的嘴角。

“笑一笑。看看我都成什么样了,它只是说你两句。”

纪筝瞧他头发散乱,衣服抽丝,手背上都是鸟爪痕。

不厚道地,她又笑起来。

“它比你君子。”纪筝挖苦他,“对女子,只动口不动手。”

周兰泽气极,“我何时对你动手了?不是你天天打我?”

纪筝躲到一边,装没干过。

骨殖鸟确实是只有魅力的鸟。

在外头混了快一年,骨殖鸟是只鸟头头了,不着家不说,隔几日再飞回来,屁|股后跟着一群小弟,喜鹊麻雀燕子,都乐呵呵地跟着。

来琬琰殿属于探亲。

骂骂狗少主“大坏蛋”,或者抓走他的宝石,分给小弟。周兰泽但凡有点不情愿的态度,立刻就给它挠成大花脸。

纪筝叹为观止,又笑个不住。

不愧是她三哥制作出来的鸟,就是有灵性啊。

偶尔,那骨殖鸟对纪筝会亲近,停在她肩头。不闹不扑腾,很是安静。

“纪筝。”

“大坏蛋。”

它说得很慢。咬字清晰。

每到这时候,一团狼狈的周兰泽,便会朝纪筝的方向看来。

纪筝承受着他灼灼的视线,持续装傻。摸了摸肩头的骨殖鸟光溜溜的小脑袋。

日子如流水。

狗少主伤好了,不肯用浴桶,非要把那竹林里设的浴池开起来。

沐浴的同时,可乘竹影清凉,可听曲水从竹篾滑下,可边吃果盘边玩水。

纪筝总在怀疑,他到底几岁了?

她看着侍女一**进来,端的果盘、蜜饯、零嘴,都堆在桌上。

有进去送的,都被周兰泽轰出来。

侍女一脸为难,“少主说,麻烦您跑一趟。”

纪筝噎住,什么公子脾气?

到底不想这些侍女们太为难,纪筝端着那些零嘴盘进去。

浴池附近雾气蒸腾缭绕,只隐约看见人影。

纪筝按照侍女之前说的,摸索到了专放果盘的竹排小桌上,一盘盘放稳。

因水雾浓厚,她放得小心,放完后,手上都沾了一层露珠。

“少主,你点的大餐。”

纪筝阴阳怪气完,起身回去。

脚踝处一紧。

脚下一踏空,而后耳中便是“扑通”的水声。

热意从周身传来,衣衫被浴池热水沾湿,连身体都沉重起来。

疯子!拽她下水。

周兰泽正靠在浴池中,为沐浴方便,脱去了鬼怪面具。他脸上透出沐热的微红,看上去人都有了几分生气。连眸子里都泛出幽幽水光。

一缕湿发横在额前,他也没管。

只专注地盯着纪筝。

纪筝推开周兰泽的脸,可抱紧相触,触感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你叫我什么?”

手掌接触到的呼吸是灼热的,和浴池蒸腾的水雾一样。

“少主。”

“不是让你别叫我少主了吗?”

纪筝才想起来,他很早就不喜欢他叫少主。

可跌在浴池里,肚一肚子气,呛他道:“好的少主,那叫什么?喂?”

“叫我名字。”他凑到纪筝耳边。

纪筝耳朵发痒。

“周……兰泽。”

拗口的。别扭的。

他轻轻笑起来,声音放得更低,“不对,叫名字,兰泽。”

纪筝推着他的胸膛,“兰……泽……”

仿佛旷野里骤然擦亮的一星火。

又像随风黯淡的一颗星。

他摁住纪筝后脑勺,倾覆上来。

嘴唇碰得厉害,他生涩的动作,撞得纪筝嘴巴附近的骨头都疼了。

她皱起眉,奋力推他。

挣扎中,纪筝半挽的发髻松散,如菡萏落下一瓣。

湿润的长发打折卷儿浮在水面上,和周兰泽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连带着浴池的水都是荼蘼花的香气。

周兰泽睁着眼亲她。

还要捉她的手,防她狠狠掐人。他皮肤上早就红了大片,血痕都出来了,

他看得很清楚。

她连亲吻时,眼神都是懒懒疏疏的。

冷美人。

周兰泽略略分开,“莫不是你心都是冷的?”

纪筝止住手上动作,留了点情面,没掐下他一块肉来。

她正在气头上,摆明了不想开口。

“说话。”周兰泽气喘吁吁,“别逼我,我不想用奢比尸的眼睛。”

一下戳中她的命门。

纪筝保持沉默。

周兰泽抵住她额头。

水滴从他鼻梁上滑落,滴在纪筝的鼻尖。

“纪筝……那是你的真名吗?”

纪筝愣住。

骨殖鸟叫她的事,终究遮掩不过去。

她冷笑,“你不是喜欢我,管我叫什么?”

周兰泽低低地笑,将她脸部的湿发拨到耳后。

“好。叫什么我都喜欢,只要是你。”

他蹭着她的额头,“纪筝……”

品着那个名字,唇间都黏腻了一般。

纪筝起了层鸡皮疙瘩,又推他。

周兰泽一脸受伤。

不过他没再造次,只是用手臂搂着她,贴近自己。

身上衣衫越来越重,也显得更透了。纪筝在完全贴紧他之前,灵活地扭身。

变成后背紧靠在他胸膛。

周兰泽不满地捏她脸颊,“就这么嫌我?”

纪筝:“嫌。”

“你都不如周丑可爱。”

周兰泽气笑了,“我还不如只小僵尸?”

他又来吻她,以吻封住她那些气人的话。

纪筝侧头,她躲得很快,周兰泽的唇只擦过她的脸。

唇瓣所过处,光滑到不可思议,并不是人皮肤该有的触感。周兰泽的心思动了动,掐住了纪筝的脖子,“我想看你本来的样子。”

摊牌了。

捅破了那层他装不知道、她装傻的窗户纸。

他忍无可忍了。

纪筝气吁吁,较劲似的,拿手肘往后顶。

正顶在周兰泽肋骨处,疼得他倒抽冷气。疼完,他又当无事发生,仍是啄吻着纪筝的耳廓,“那天打雷下雨,我没看清。你的样子。”

纪筝不是屈服的性子,但是她感觉到了奢比尸之眼的尸炁外泄。

她沉默地摸向脖子,触碰到画皮的边缘,一点点揭开画皮,真容慢慢显现。

热气蒸腾里,纪筝很紧张。

兰汤似酒,扬扬清芳。

她的脸颊上,有周兰泽的手指在摩挲。

他缠绵用唇轻轻摩擦触碰,调笑温柔道:“那些烧伤,我想碰。”

想一寸寸亲过,全部都……

纪筝撕了一半画皮,几乎想逃跑。

她能感觉到周兰泽近乎偏执的端详,视线黏在她的脸上。

他的手握在她的腰上,纪筝战栗起来。她已分不清,是怕的,还是怒的,亦或是忐忑引起的。

嘶。

伴随着轻微的响声,那张冶艳的画皮,完全脱落。

露出了纪筝完整的脸。

露华洗出来的白,香是骨子里磨出来的冷香。

周兰泽有种蕙风如薰的错觉,更兼毫不掩饰的吃惊。

“你那些烧伤……”

怎么都好了。

纪筝当然不高兴与他说姑射国仙泉的奇遇,那必会扯出她做阴差的一大竿子事来,她懒得解释。

随意扯了句,“治好的。”

周兰泽没多问,他亲了亲纪筝的脸。蜻蜓点水。

“治不治好,我都喜欢。”

嘴角浮起微微的笑意,宛如玉碗盛放玛瑙般的光。他知道自己脸发热,故作无事,“好热。”

纪筝看得分明,“你是不行吗?”

喉赌气噎的,这回总算轮到了周兰泽。

他摁住她,作势要啃。

“阿嚏。”

纪筝打了个喷嚏,他紧张起来,拿过布条包住她的头,“起了,我帮你绞头发。”

真真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纪筝抑制住得逞的笑容。抽着鼻子跟他走出浴池。

周兰泽自己随便披了件旧衣,把新衣搭在纪筝身上,双手裹着她的肩,往琬琰殿走去。

竹林郁郁,流水潺潺。

后来纪筝回想起来,这段时日,已经是他们相处最和谐的时候了。

比起后面的针锋相对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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