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惊了,“什么?”
崔小花丢的魂,竟在他自己家?
“我现在就去王府找。”
纪筝站起来,立等不得就要去。
扶摇子按住她坐下,“急什么,关心则乱。”他拍了拍纪筝的后背,“我有办法。”
“师父有办法?”
扶摇子点点头,“我护送他回王府,有办法治好他的低烧。”
纪筝稍稍安心。
扶摇子顺势说道:“不如,直接让惊樾回府,认回小王爷的身份。”
“不行。”纪筝反驳。那伽那鬼蛟,能是服软的?要他去拜逍湘王做父亲,她都怕他在王府大开杀戒。
“惊樾做回小王爷,帮你平反,帮你对付纪瑄,里应外合,不也是助力?”
纪筝只得托词,“我怕他住不习惯。”
扶摇子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话里有话。
“自己家,有什么住不惯?就是外来客,住久了,自然习惯了。”
黎徜柏也是这看法,“妹妹,纵有不舍的,先让他回了王府。反正回去点个卯,不一定就长住。若是想他了,还让他走暗道,回观里来,不还在你跟前吗?”
他们两一句接一句,说得纪筝不好接话。
她的确不占理。
之前崔惊樾不回王府,是怕惹来纪瑄的搜捕,连累了她。
如今她有师父,有三清观安身,还有大哥投诚,有的是资源自保,随时可以反击二哥。
再拘着崔惊樾,不让他回家,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是……那伽他……
纪筝看过去,发低烧的小道士,眼神怯怯的,很难过地看着她。
“小师姐,我让你为难了,对不起。”
听得纪筝内心一阵愧疚。
自己是不是太心安理得地享受师弟的付出了?
师弟陪她,不情愿也得情愿;但她不情愿,就不肯放人。
这关键的时刻,纪筝想找个帮腔的人的时候,那伽却主动让崔小花出来了。
那伽的态度,不言自明。
纪筝松了口气。那伽既然愿意配合,那最大的阻碍就没有了。
“好。听师父的安排。”
定下此事,黎徜柏从暗道出了三清观。
扶摇子也要回房去休息了。
纪筝不知为何,应下此事,心头总不安稳。
心慌得厉害。
扶摇子没出门,纪筝又给他拽回来,拉扯到床前,“师父,你再看看他,别夜里发烧起来,烧坏了脑子。”
扶摇子无奈,“我又不是道医。”
而后拍拍纪筝的背,拍了好一会,“你安心,咱安心。遇事不慌啊。”
说完就回房去睡了。
纪筝心中暗道:“师父……他怪怪的。”
回到厢房,她纪筝独自坐在灯下,发了怔。方才师父拍她背拍久了,带到她身上,萦绕出一股香气。她嗅了嗅鼻子,“好甜。”
“什么好甜?”
那伽强撑着下了床,走过来捧她的脸。
纪筝抬眼,眸中有些迷茫,“好像是蜂蜜味。”
蜂蜜味。
那伽脑子一凛,脑海中某根弦绷紧、发冷。
刚想说什么,他忽觉鬼炁溃散,使不上来,脑子都断片了。
“喂,你怎么了?看得见吗?”
眼前是纪筝张开摇晃的手掌。
那伽清醒过来。
将才脑子里想到的东西,又飞逝了。
他不欲纪筝再担心。瞧见她灯下怔忪许久,他心里发闷。于是道:“你不必愁。我去王府,少见人,少说话,总不会出错。”
“嗯。你自是体贴的。”
这么一顶高帽戴好了,那伽不好再发他那不可一世的脾气了。
他看见纪筝的黑眼圈,自己陡地西子捧心。
纪筝关切他,“心口疼?”
那伽虚弱点点头,“手疼脚疼头疼心口疼,人类身体真脆弱。”
纪筝抿唇,合理怀疑他是跟扶摇子学坏了。
但又真怕是那一魂三魄被折磨得太狠,引起了本体相同位置的疼痛,赶忙以炁画符,冰住他身上几处大穴镇痛。
她的灵炁入体,凉丝丝的,像她这人,不冷不热的。
那伽微笑,“走不动路。”
“你别太过分。你不睡我睡了。”
纪筝不惯他,自己上床披被子睡觉去了。
等她睡下,听着那伽缓慢的脚步,没有回他自己的床铺,反而离她越来越近了。
而后停住了。
纪筝的额头微微发烫。轻轻潮湿。
那是低烧小道士,落下的轻吻。
黑夜中,纪筝的心跳,蓦地加快。
……
次日,那伽的低烧更严重,烧得厉害起来。
扶摇子不耽搁,叫了车马,要亲自送他回王府。
“王府有我的好友,可以帮忙照看。我送他一程。”
纪筝焦躁也只能点头。
临行前,扶摇子去拿法器,纪筝趁空摸进马车内,看见那伽裹着被子,额头贴着井水浸过的巾帕,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云里雾里的,不觉心中疼痛。
纪筝掰开他紧握的手心,塞了把通讯符。又巧思地,在他衣领别了个青符小纸人。
那伽感到手心发痒,强撑着半睁眼,看见是她做小动作,唇边忍不住溢出笑意。
她凑近他耳边,“通讯符,要找我。”
又拍拍他衣领,“抱琴小纸人,代我看看王府怎么样,逍湘王如何。若有什么意外,你听我通讯符里教你怎么说。”
那伽笑得更厉害,只身上没力,眼睛都笑弯了。
这笨蛋,外表比谁都冷,一旦走入她内心,没有比她更妥帖的了。什么都帮他想好了。
纪筝交代完,有些无措,“那我……我先下去了。”
少年从捂汗的厚厚被子里伸出手,手臂瘦得如竹节,把她揽住,抱回怀里。
“我会想你的。等我回来。”
他们挨得足够近,他身上的热意,涌到纪筝身上。恍如火烧裂冰。
“谁要你回?”想起他是病人,纪筝又转圜道:“我又不催你。”
“呵呵呵……”
他低低的笑声,仿佛把空气都染甜了。
……
另外,纪筝还要同扶摇子道别。
扶摇子交代个没完,“筝筝别担心。三清观的结界封得好好的,纪瑄那狼崽子,抓不到你的。他能踏进来,我名字倒着写。”
“新来那些孩子,你多教教他们,我这一路奔忙,教得不算入心。”
“你家的事,早晚我替你把纪瑄骨灰扬了,给你出气。自己放宽心,别气着。别想多了,郁结于心。”
“惊樾也是懂事孩子,逍湘王明事理的,你别担心,不要担心……”
纪筝听得头昏脑涨,“知道了知道了,师父好啰嗦。”
迎着山风,扶摇子眼中含了泪。
他握着纪筝的手拍了又拍,“徒儿,你是我最有天赋最厉害的弟子。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有更好的弟子了。”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
“能收你为徒,是我几辈子积累的福气。”
不是,师父有点过了吧。
纪筝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踮起脚,拍拍扶摇子的脸,“师父没发烧呀,这么伤感?”
“没大没小。”扶摇子破涕为笑,“走了。”
他转身下山,脊背都佝偻了。
随着下山路,马车逐渐缩成一个小点。
纪筝看着心酸。
时光留不住。
离别伤感,结果却是好的。
崔惊樾回王府后,认回小王爷的身份,病很快好了起来。西京里送贺礼者无数。
扶摇子还用了法器水镜,让他和纪筝报喜。
水镜里,崔惊樾拍拍胸脯,精神许多,“小师姐,我好多了!”
“你瞧好吧小师姐,我就是你最大的依仗。”
想想扶摇子还在旁边,说这话未免太轻狂,崔惊樾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爹就是小师姐的爹?”
“噗。”纪筝笑道,“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爹了?”
“小师姐别客气,我爹就是你爹。他已经认了,以后王府也罩着你。才不怕你二哥。”
真是混不吝的。
逍湘王摊上这么个宝贝儿子,也是没办法,百依百顺的。让多认个女儿,就多认个女儿。
他和崔惊樾的亲情,让纪筝从心底里生出羡慕。
纪筝逗他,“你爹是我爹。那咱们是姐弟了?”
崔惊樾脸色大变,“不对,只是师姐弟。”
“啊啊啊不对。像亲人那样照应,但没血缘啊。不能真把我当弟弟了。”
他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想着怎么圆回来。那率真模样,饶是纪筝都掌不住笑了,连日来担忧他低烧、担忧他一魂三魄保不住的阴霾,通通见了阳光消弭了。
不过,还有一桩事。
等崔惊樾被逍湘王叫去谈天,扶摇子这头才和纪筝说上话。
“他魂魄还是稳的。那鬼蛟,不常出来。”
这就是说破了。
纪筝知道瞒不过师父,“他没恶意,用师弟的身体,也能护住师弟魂魄不走逸。”
“我知道。要不然早灭了他。”
“师父!”
“唉,在呢。有了男人,忘了师父。”
风水轮流转的互怼,纪筝不接茬。反问道:“一魂三魄找到了吗?”
“……在。”
纪筝问:“救出来了吗?我上回遇见,那一魂三魄,似乎被什么同道,困在锁魂阵里折磨。还用一种刻着豚豕的鼎盛装。”
“你说得不错。”扶摇子语速慢了,“都解决了。不足为惧。”
纪筝忍不住开心,“还是师傅厉害。”
顺利成章地,她得问问,什么时候送一魂三魄回崔小花体内。融合完全后,那伽又怎么办。
可惜水镜到了时限,涟漪圈圈化开,对面已不可见。
相当于电话挂了。
纪筝又不能“回拨”,这法器是单向传讯的。
她平息心情,晚些再问好了。
窗外悬挂的铃串响动,随清风传来烧香的特殊味道,隐隐有丝朱砂的甜息。
一切都在好起来。
纪筝如是想。
甚至好得太过了,好到不真实。
像坠入了水中溺水,在窒息中做美梦。
*
逍湘王府。
夜。
小道士从噩梦中惊醒,小鹿般的眼睛瞪如铜铃。
冷汗涔涔,浑身被汗水浸透,像淋了场大雨。
他那早已被仙泉治愈的腿,不禁反复抽搐。
咬紧牙关,崔惊樾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师姐,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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