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
那片逆鳞。
那伽的逆鳞。
因为它被纪筝挂在胸口,平时缩成一小片。通体温润如玉。冬暖夏凉的。
灯阳真人搜检拿走纪筝身上的法器符咒等,以为它只是条项链,这片逆鳞,反而成了漏网之鱼。
“我不行。”
“卿回,那是你们人没用好。鳞片有大用。”
“人嘛,也是可以用的。”
纪筝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高升的水位,没过了眼睛。
她本能地闭上眼,在水中扑腾,扯下那片龙鳞,放到唇边。而后一梗脖子,咽了下去。
……
井口。
水涨水落,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爹。”
脆生生的少年音,还没有变声。
弯着背的男孩,尖牙外露,舌头曳地,作为新成的鬼怪,他还不是很习惯自己拥有了实体。
“下去吧。有什么,就吃掉。”
小鬼怪以舌头为支撑,连手带舌,几下就窜进了地下水洞。
不一会儿,洞中传出鬼怪撕咬的声音。
灯阳表情严肃……有所不忍。
而后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灯阳真人自己都想下去时,洞里传出声音,“爹,我上不去。”
声音稚嫩,在洞壁上来回翻滚,回响幽深。
“爹,我上不去。”
“爹,我上不去。”
“爹,我上不去。”
……
“卿回,人嘛,也是可以用的。”
“吞了,可以避水。”
“真的?那你给我一片玩玩。”
小白龙:“龙怕揭鳞,虎怕抽筋,我才不给。”
“哪吒听过没?他抓三太子,把小龙倒吊在手里那么一撸,什么鳞片下不来?呼啦啦跟菜市场刮鱼鳞差不多。三太子叫得哟。”
小白龙脸都绿了。自己身上疼。猛起鸡皮疙瘩。
“你少打我鳞片的主意。”
“你不是我灵宠吗?”
“是啊,那我整条龙全是你的。”干嘛盯上我的鳞?
“揭着好玩。”
小白龙心一横,躺平了,“那就揭,说好了,就一片!”
毫无印象的记忆,不断往脑海里涌。
纪筝想看清是谁,却看不清脸。两人的脸都被云团糊住了。只能看清景色中想接的地平线,她有些眼熟……
灵界?
她不由自主靠近那地平线。
传说中,飞升成神的通道,也是神堕后,坠落之地。
越靠近,耳边各种奇怪的呓语不断,忽远忽近,有什么不可捉摸的存在在俯视她。纪筝的本能不停提醒她,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下去了!
可忍不住靠近。
人的理智在一点点丧失。
好痛。
小臂传来锐痛,纪筝低头看去,一块血肉直接空了。
她再抬头时,灵界的景象已然远去。
再看小臂,手臂下是干涸的水,肉不是凭空没的,是一个孩子鬼正咬着她作为食物吞吃。
这是被人豢养的鬼怪,才十岁出点头的模样。
文仙。
纪筝想起了青莲舫的那只鬼怪。
鬼怪……是灯阳真人豢养的。
死的时候,年纪还这么小。
养小鬼很多人自己都会心软。御鬼宗也不能这么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纪筝不合时宜地,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作了如此多孽,果报快了。尤其是道法高的,现世报更快。
灯阳选择这条路,不会不知道后果。
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足以让他如此铤而走险?
“酆都冥灯。”纪筝召出冥灯,将水晶球小王爷拿出。
只是一晃眼,一打照面,地府之主的威力就让小鬼怪瑟瑟发抖,因畏惧松口,如同野兽般手脚并用,躲到了水洞的角落里。
纪筝握着水晶球,虚汗直冒。
疼,琵琶骨,还有被咬破的手臂。
她蹲在水滩上,身上淋淋漓漓往下滴水。
该死,搞不好会感染。
旁边就是灯阳丢过耳坠的那块乱石。
纪筝看了眼,忽然笑了。
该说不说,他完全可以把耳坠丢进水里,让她找不到。灯阳师叔,并没有他说得那么狠毒。甚至不敢直面她,不敢亲手杀她,而遮遮掩掩。
以为她淹死了,又派恶鬼下来争食。
保证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师叔,真是残忍与心软并存的矛盾体啊。她有点理解,为什么他倾尽全力要救崔惊樾,又能为了实现目标,痛下杀手抽魂。一概不含糊。疼爱孩子的师叔,只是他性格的某一面。
纪筝抱着冥灯,以小阎王的威压,就算水晶球没打碎,也有明显的震慑作用。
但只有一小块范围,不能让灯阳提前发现。
那伽会来救她吗?他的逆鳞被她用了,会感应到吗?
龙怕揭鳞,鳞片没了是彻骨痛,痛到神魂里。
不行,不能想靠别人。绝境逢生,她靠自己。
仿佛回到了七年前的火场,那伽坠落的雨是契机,逃生终看她自己。
这一次,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什么灯阳、纪瑄、还有把崔惊樾“护送”回王府的师父,她都会抓起来,问个清楚!
“鬼阵印。印一,**。”
小鬼怪躲在角落发抖,竟迷迷糊糊朝纪筝过来,小阎王的威压灼得他皮肉生疼,他一面哭,一面忍不住亲近纪筝。
纪筝悄声说:“帮帮我,骗上面的人下来……”
语气可怜无助,仿佛被灼的不是小鬼怪,而是她自己。
小鬼怪痛得泪流满面,忍不住呼唤道:“爹,我上不去。”
一声接一声。
纪筝挪着步伐向绳梯走去。
这悬梯,她爬不动,更何况出口还有灯阳。纪筝背贴墙壁候在绳梯边。
她收了冥灯。底下一片漆黑。
只有那一声声“爹,我上不去”的哀嚎,不住地回荡。整个水洞向一张深渊巨口,等待上当者的跳入。
灯阳往底下丢了火把,照亮中间一小片区域。
小鬼怪在一头,纪筝在另一头,均不在中间,照亮的只有一片水滩,反射出微微浑浊的光。
“别叫了。”灯阳顺着悬梯往下爬,“我下来了。”
那小鬼怪不再叫唤。
灯阳:“你是怎么控制他的?靠阴差的本事吗?”
纪筝停在原地不说话。
他一边爬,梯子发出嘎吱声,一边思索,“不对,你的冥灯没用了,就是个破耳坠。所以你还有别的后招。”
灯阳笑起来,“是惊樾教你的吗?”
纪筝仍旧不说话,连呼吸都放到了最低。
灯阳快下到底部,看清了散落在地的两截钩锁。
琵琶骨封禁已解,时间长了,纪筝自己的气回转上来,事情就麻烦了。倒不是怕她走脱,怕的是她会传讯会留信息给惊樾。
那样……就又乱了。
悬梯旁。
纪筝自己都有些魔怔了,不知是疼的,还是失血过多。
她不让灯阳发现异样,想诱导灯阳放松警惕。
可灯阳并不是好糊弄的。
原本想打一个时机差,灯阳下来,她就往悬梯上爬,现在只能换个思路。
拼死一搏了。
琵琶骨剧痛,每做个小动作,都有切肤之痛,她已经痛到麻木。
不能散,那口气,不能散。
现在她没有灵炁,没有别的。
只有一个水晶球小阎王,必须要一击即中。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灯阳的口气似失望,又似松口气,可以没那么歉疚一样。
“果然,你天命在身,很难杀你。”
纪筝倔强仰头,和灯阳对视。
灯阳跳下来,直扑倒她,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太过用力,他那双瞎了的眼,眼珠子都暴凸。
“火烧不死,水淹不死,那么最原始的法子,我亲手来!”
纪筝喘不过气,脸涨红,眼睛都凸出来了。
不想死。
不要死。
不行,她还要杀掉纪瑄
她不能死……
她用力抬起手,手心的水晶球熠熠生辉。
该说灯阳是心慈手软、瞻前顾后呢,还是太过轻敌。在最后的时刻,没有用道术来杀她。而是用的最原始的手法。
最后纪筝明白了,是对强者的尊重。
她用水晶球,砸向了灯阳的后脑勺。
眼前闪过崔惊樾哭泣的脸。
“师父——”
怎么办呢。那个傻子。
师父和师姐,死了哪一个,都会哭鼻子吧。
纪筝心想,死了会不会回到现代呢?也许她那从不着家的爸妈,会来看望她吗?会出席她的葬礼吗?她游戏里的那些好友,还会记得她曾经的戏言,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要办电子葬礼,棺材要粉色的,吊唁要扫二维码,随白事的礼金。
可笑。
一个个人影走马灯闪过。父母、小埋、纪相、哥哥……最后是一双发尖的蛇瞳。
“没有吾,你早就死了,纪筝。”
她收住了手。又哭又笑。
纪筝吐出口血,烫在灯阳手上。
自己脖子上的力道也一松。
可笑。可笑啊。
灯阳和她,竟同一时间,对自己的对手产生了恻隐之心。
“纪筝——”
她闻到了浓烈的腥气,还有龙吟。
那个笨蛋,强行鬼炁凝结实体了吗?
视线中,划过长条影子,撞开了封水洞的铁门。他一下扫开灯阳,卷住纪筝放在自己背上,而后冲入地下孔洞,顺着地下水,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纪筝在蟒蛇冰凉温润的皮肤上。
“那伽。”
鬼蛟背着主人,游进地下水通道。这是龙的天性,龙的老家。
龙以为畜,故鱼鲔不淰。
纪筝吞了逆鳞能避水,抓着鬼蛟的龙角,呆呆看各种鱼类怡然跟随,小鱼亲近地蹭她的手。痒痒的,又冰冰凉。
周围有罕见的发光鱼类,地下水洞的景色,都变得梦幻起来。
氤氲的光,在她眼前模糊。
好疼。
那口强撑的气一散,她很快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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