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样有趣。”纪瑄仿佛还是那个二哥,凡事以她的意见为准则,毫无底线,毫无原则。
她就是原则,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纪筝恍了神,退了出去。
那把她扎纪瑄的刀,都忘了拔。
她似哭非哭,恍恍惚惚,一出来就扑倒在扶摇子身上,“师父,困住他,困住他。今夜就烧死他。”
“好。”
扶摇子无条件支持她。无奈替她施了个清凉咒,“你回去吧,脏事我来做。”
冰冷降低了心魔带来的影响,纪筝一凛,身体打哆嗦。
“让我看着,我要看着!”
扶摇子:“徒弟,你还是不信我?”
纪筝瞪大眼睛,汗水涌出,“他眼睁睁看着我死,我也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如此,心魔可解。
扶摇子施展他那套神通,将柴房及其周围分隔了出来,五鬼搬山之术,眨眼间已带着柴房和纪筝,转移到山脚。
山脚毗邻河边,扶摇子的打算,是在河滩烧完后,一把灰进河里,万事干净。也能以免引起山火,坏了三清观的一草一木。
用不着火油,烈焰咒火顷刻可燃。
扶摇子动手指的功夫,忽然停住。
纪筝看他,“师父,为何停了?”
扶摇子默了很久,才尽量平缓了语气说道:“徒弟,他已经死了。”
纪筝隔着柴房的门,愣了很久,听火苗蹿起的声音。
推开窗,静静看进去。
那把刀被纪瑄拔出来,捅进了自己喉咙里。
他下手够决绝。血喷到了柴房顶部的房梁。
门上、门栓、柴火上,到处是红色。
他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眼神中,是解脱。
凭什么,凭什么他死得这么容易这么痛快?
他解脱了,那她受的苦算什么?
“徒弟,人死成定局,你该放下了。”
浑身的热意退去,心魔似乎已经解开。
可总有一丝不甘,仍旧萦绕在心头。
纪筝气急攻心,吐血晕倒在扶摇子怀里。最后看见的是熊熊燃烧的火光。
她好像……已经没那么怕了。
……
纪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有疼她的爹爹,将幼年的她高高抱起,抛到空中。
她掉下来,爹爹却松开手,任凭她摔在地上。
梦里感觉不到疼,但能感觉到潮湿和温暖。
小纪筝摔在地上,肉肉的手掌、膝关节都被黏住了。
摊开手掌,血,全是血。
晃得人眼睛疼。
她爬起来走开,远远地,看见一双至死未阖眼的眼睛。
“二哥……”
咚咚咚。
纪筝醒来,迷迷糊糊去开门。
一开门,是廖子明。
纪筝听着前头吵闹,“请神大会还没完吗?吵得很。”
廖子明柔情看着她,而后收了表情,哂笑道:“你没睡醒?请神大会还没开始。”
什么?
纪筝几乎以为他在作弄自己了。
廖子明在她眼前摇晃手,“不是领我去柴房等人吗?”
纪筝深吸一口气,“不是看过了?你看不到他前世,也看不到他未来?”
廖子明急了,“你质疑我,这是污蔑。”
纪筝不与他争论,穿着中衣就往柴房跑。
她没记错,昨天师父用五鬼搬山术,将柴房附近一块都挪到了山下。按道理,柴房处应该会被夷为平地。
呼呼。
“你跑什么?”
廖子明善看不善动,气喘吁吁在后面追。跟着纪筝跑到后院,看见柴房里正有小道士往外搬柴火,扶摇子指挥他们搬完最后一批,确保之后没人再过来。
纪筝几乎痴了,走过去,拉住扶摇子的手臂,“师父,你连夜把柴房挪回来了吗?”
或许是……并没有烧呢。
她看了眼柴房内部。
干干净净,没有血。
一点血痕都没有。
扶摇子:“连夜?今天不是要抓……抓人吗?”他隐去了纪瑄的名字,不能光明正大地“密谋”抓人。低头看见纪筝身上只着中衣,忙握了把她的大臂,“初春这么冷,早早的都是雾,快回去多穿几件。”
纪筝真正地傻了眼,倒退几步,失神地坐在地上。
扶摇子和廖子明抢着来扶,东一句西一句,纪筝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焦急讲话的模样,眼帘模糊一片,看不清是谁,什么声音也听不进,世界都静了。
怎么会?
纪瑄不是抓到了吗?
他不是自戕了吗?
为什么一切回到了请神大会之前,回到了纪瑄未死之时?
纪筝推开廖子明和扶摇子的搀扶,自顾自走进厨房。厨房炊事正忙,锅里煮着猪头牛羊祭祀用的食物,灶上还要蒸一应有吉祥意味的糕点。
炉火蹭蹭旺。
小道士在灶膛前塞木柴,呛得掩鼻眯眼直咳嗽。
“大师姐?师父。”小道士冲扶摇子打招呼。
纪筝像是不惧那烟气,夺了一旁柴垛里的柴,捅进灶膛里。拿了半晌,借足了火,走出去到穿堂角落,最冷的阴风中看着柴棒燃烧。
火光刺目,还有灼出的热量,烘热她在三春料峭中冰冷的衣物。
她不再怕火。
心魔解了。
她能感觉到几乎完全消解的心魔,只有一丝残留,隐隐作痛。
所以,昨夜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是她疯了。
不是什么东西造出来的幻境。
因为幻境终为虚,不实,无以解心魔。
那为何……一切退到了原点?
纪瑄没有被他们诱捕到,请神大会还未开始。
纪筝问:“师父,纪瑄人呢?”
扶摇子:“请神大会开始,他答应了赴约的。”
纪筝熄灭了火把。
看最后一缕黑烟袅袅升起,升到三清观上空。
天空已出现七彩祥云。吉兆。
纪筝冷笑了一声,“他不会来了。”
他不仅是个穿书者,而且有金手指。
不仅死了,而且还能复活,让时间线回到原点。
这才是他“料事如神”,从无遗算的真相。
哪有什么未卜先知。
有的只是一次次的死亡,再复活,再规避修正。
山下。
纪瑄根本没上山,反而包围了三清观。上不来观中,他就山脚包围住。请神大会这么多人,大不了一个个盘查过去,看扶摇子怎么办。
这时,山上的人还不知道山下的困局。
皇帝淑妃都来了,淑妃大着肚子还要跪拜垫,心是诚的。就是拉扶摇子去厢房里“请教道法”,不知在谋划什么。
纪筝消化着纪瑄有金手指这事。感到胃里绞痛。过度紧张产生的冷汗,让她的思考时断时续。
纪瑄能死亡后复活。
奇怪的是,除了她,其他人都毫无记忆,就像是被强行修正了一样。
难道她有什么特殊的吗?
不知不觉,行在三清观中,纪筝已走到了前方的请神大会。
起风了。
宝鼎上缀着的铃铛响了。
有玄门中人指着天上的七彩云,“灵了灵了。祖师爷!”
大家都在欢呼,熙熙攘攘,人人面带喜色,感恩请到了正神。
纪筝茫然地在人群中扫视。
好像想找纪瑄,明知找不到;又好像什么都不想找。
她看到了师父,看到了羽秀师妹,看到了廖家,看到了无数前辈……
直到……人群中,她看见了极其眼熟的人。
和画像上一模一样。
“财神爷……”
纪筝朝着那笑意满满的男人走去。
他实在太显眼了。
长髯飘飘,唇上髭须细长,顺着笑容的法令纹向外延展,明亮有神眼,富贵悬胆鼻,长长的一堆耳朵,耳垂又大,且耳珠朝口,富贵不可言。
只是,他穿着的是一身笔挺的黑西装。
与周围古装的所有人,格格不入。
纪筝很难不注意到他。
在他身边,有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身着旗袍,雍容华贵,看起来像是他的夫人。
纪筝走过去,仿佛近乡情怯,又不敢走。
她看看四周。大家都盯着宝鼎,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位肖似财神爷的西装男子。唯一有异常的是廖子明,他瞠目结舌,拉着廖如,嘴巴张张合合,什么都说不出口。见神一刻,只有满心欢喜,无尽崇畏,根本难以自持。
人能见神。
是上位对下位的兼容。
“又见面了。”
财神笑眯眯开口。口气相当和善。
又?
纪筝盯着他的西装看,财神爷笑起来,“不习惯?”
“这里……没有西装。”
“那地府也不该有电子屏了?”
纪筝忽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奇怪。
财神爷提点,“神不受时空限制,过去未来,现代古代,随意穿梭。所谓‘时间’,都是人的思维在起作用。你们叫那东西,上尸虫?
纪筝点了点头,财神爷的威压确实慑人,但是他收着劲。纪筝并不感到难受,反而觉得听他说话很亲切。好像相识已久。
“您刚刚说,‘又’见面了?”
财神爷:“是啊,上回见你,也是这时候。”
什么意思?她是第二回进入这个世界吗?
“你在疑惑?是现代的你来到了古代?还是古代的你投胎去了现代,又穿回到了古代?”
财神爷完全切中纪筝所思,纪筝听得极专注。预备听课。
财神爷露出灿烂的笑容,“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时间的概念,只会困住你。”
财神夫人捏了捏丈夫的手臂,示意令旗摇晃已撑不住大风要破裂,是时候回去了。他们的身影在慢慢变淡。
纪筝上前一步,“那我到底来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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