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瑄的要求是难以理解的,但纪筝不会不满足他的。
她攥紧拳头,冲他脸上直打过去。
纪瑄应声而倒。
这倒省事,纪筝按上个周目的行事,照搬照抄,哄好了淑妃,安排了牢房,也安排了要转运纪瑄到冷宫。这回不巧,纪筝是打晕的纪瑄,纪瑄醒得比她预料得早。
刚到牢房,纪瑄已醒了。
两个眼圈发青,鼻梁都有些歪了,鼻孔淌的血都干涸了。可见纪筝下手的轻重。
廖子明看着都有点不忍,纪筝却重新握起拳头,“再来一拳?”
“等等。”纪瑄后退半步,眼神还是那种小狗一样期待的眼神,“奇变偶不变?”
纪筝挑眉,“你脑子有病?”
“呼”地一声,纪瑄从小兵盔甲里摸出把快刀,直接捅进胸膛。血溅了纪筝一脸。装点她错愕的神情。
纪瑄犹嫌不够,咬牙拔出快刀,又抹了脖子。
这回血飞得更高。
旁边都有人尖叫了。
黎徜柏的暗棋赶紧去安排善后。
一片乱局中,纪筝的表情从错愕转为冷漠,盯着倒下的纪瑄。
他尚有意识,脖子皮肉翻卷的缺口处,鲜血还往外一股一股地喷涌,只是不如第一股有力了。一丛丛的,像后继无力坏掉了的喷泉。
他脸上笑着,眼神里看纪筝却全是恨意。
嘴巴张合,似乎说了什么,可因喉咙被他自己割断,只是发出吼吼的细微声音,不能分辨出字词。
纪瑄很快又断气了。
纪筝蹲下来,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他脖颈的伤口。
毛毛的,软哒哒的。独属于死物。
而后手又移到他如刀斧雕刻过的脸上。
他的脸很冰冷。
失温太严重了。
这样的死法。
纪筝站起来,“让他们善后吧。”
说着竟不顾自己素衣上满身的血迹,径直往外面走。
廖子明虽吓傻了,但还知道轻重,赶忙来拉她,“他跟个疯子似的,你可千万想开啊……”
纪筝方有点回过神,停住脚,不往前走,也不往后走。
她心里头微动,那点子残余的心魔,不减反增。她重新蹲了下来,双臂环住膝盖,将头埋入空档内。
廖子明大松口气,忙招呼着黎徜柏的人去善后。
自己眼眶里还猛流血,一心照看着纪筝,不觉自己的痛。
这一日一夜,不知是怎么过去的。
纪筝蹲到双腿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再睁眼,又是淑妃的人派轿子来接“江娘子”。
纪筝有些想笑,不知怎么的。
这回进宫,她已不寒暄,刚进蘅皋宫,就挟持了淑妃,“娘娘,埋伏的刀斧手撤了吧,我有几句话,要与娘娘私下说。”
淑妃护着皇嗣,焉有不允的。
仍是双方结盟,这回纪筝将进程推得极快,没想到纪瑄来得也快。
他装作小兵过来,直接斥退了赵故他们,孤身一人。上来就是一句。
“奇变偶不变?”
纪筝直接开打,哪里跟他客气。先擒人再说。
纪瑄也不客气。他要去摸快刀,快刀被纪筝抢先夺了。
他腮帮子一紧,咬舌了。
咬舌弄不干净,他发现自己仍存意识,送出齿间剧毒,服用解脱。这回嘴角不流血,整张脸都是淤青,是另一种毒。
淑妃吓得动了胎气,秋月赶紧去请太医。
纪筝冷笑,捏住纪瑄下巴一看,得,不是上回那两颗牙齿间的毒药,是另一颗毒。
权臣私入后宫,淑妃动了胎气已有早产之象。
天官暴毙于蘅皋宫。
短短时间内,种种劲爆的消息从宫内疯传到宫外。
蘅皋宫人仰马翻的时候,纪筝还慢悠悠的,找了根小木棍,削尖了,隔着布,撬纪瑄的牙。
撬不下来,她就一颗颗齿缝地找,哪里藏了毒,她都记下。
廖子明差点看心梗了。
到底他疯了?还是道宗亲传大徒弟疯了?
两人作为“异|端”,被皇帝迁怒关押,不日要示众斩首。罪名是他们刺|杀朝廷重臣,蛊惑淑妃,祸乱宫闱,意图谋害皇嗣。
廖子明气大发,“我冤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知道,这是皇帝维护脸面最好的方式了。否则说出去,宫妃与自己宠信的重臣私|通,妃子肚子里的孩子谁说得清?皇帝一顶绿帽子,在沸腾物议中,就摘不掉了。
不如找纪筝和廖子明两个替罪羊。全了皇室的脸面。
这一切,纪筝接受良好,情绪波动已经变小了。
廖子明对生死早已看淡,只是对廖家和廖如有所不舍,见她如此,更生敬佩,“你都没有半点牵挂的吗?心性好生坚定。”
纪筝摸摸他的脑袋,“睡吧,明天见。”
……
淑妃接纪筝二进宫。
这二进宫,纪筝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个周目,进了多少回。
而纪瑄,又发了多少遍问,在她眼前自尽了多少回。
有几次,纪筝听见了他的临死之言。
“筝儿呢。你把她怎么了?”
“你休想。”
没头没尾的。纪筝不去理他。
他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纪筝现在已经十分地确认了。
不与疯子论短长。
但是,她是个正常人。要不是天性冷淡,这时节也忍不住麻木崩溃了。
终于,在纪瑄自己都迷惑的某个周目,他握着刀向胸膛,自言自语,嘴唇颤抖,“第几遍了?”
他还是有执念,问纪筝:“奇变偶不变?”
纪筝必须得承认,自己有些厌烦了。
“符号……”
纪筝才吐出两字,就发现纪瑄神色有所转圜。他手里的刀也放下了。
“符号看象限。”
纪筝说完后,纪瑄神色彻底安闲,慢慢走近她,“筝儿,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她几乎觉得荒谬想笑,原来竟是这么句话,就能叫他有所商量。两个人都是犟种,对着干这么久,他一遍遍问,她一遍遍骂,就是不回答,他就一遍遍地死。不怕痛似的。
伤的是自己,纪瑄不痛吗?
她偏题地想到这个。
廖子明走上来,替纪筝将纪瑄打晕了。
等纪瑄被运到牢房里。
纪筝看纪瑄就来气,一通耐心操作,搜身、掰开他的嘴巴,扔出来丁零当啷一地的冷兵器、暗器。叫牢房一干人看得瞠目结舌。
纪筝呼呼几巴掌把纪瑄扇醒了,手指着他警告道:“老实点。”
纪瑄动了动眼珠,还在刚醒来的蒙昧中。他看到一地的自尽工具,略略有些明白。
纪筝踩在他身上,继续警告,“牙齿里每颗毒药我都抠了。你也别想了。”
“还是筝儿懂我。”他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
纪瑄虽配合,纪筝是半点不敢赌的,再次打晕他,这回上了多少个安睡咒。只怕一旬半月的,天打雷劈,纪瑄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这时,纪筝生出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
感觉下一秒纪瑄又要把自己作死了重开。
还好廖子明已经挖了一目,推纪筝去看纪瑄的过往。
廖子明那只被血染湿的手落在纪筝眼皮上时,纪筝的脚,才有踏实落了地的感觉。
她放轻了呼吸。
廖子明忍痛道:“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吗?
……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
“……”
“你是穿来的?”
“你也是穿来的?”
“对啊,古装网游,我和室友开黑就进来了。”
“网游?这里不是纯纯古代吗?或者……穿书什么的?”
哗啦。
头上一阵凉一阵痛。伴随的还有忽远忽近的骂声,“每天念叨什么神神叨叨的,死小鬼,不会在咒我吧。”
顾眉被冷水泼醒了。
三九天,一身薄夹袄都湿透了,他冷得牙关打战。
“起开,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吊嗓子去!”那泼醒他的女子,三十年纪,吊梢眉,精明眼,尖尖的内眼角,高耸的颧骨,薄薄两片唇上下一盖,说话时就喷出些唾沫来。
她外披薄卦子,里头另配了水红色的绒衣,小小巧巧却极是保暖,慢说脖子上还围了圈土貂皮,脸色暖和得红润润的。
她是戏班班主的大娘子兰芳,大家都叫她芳姨。
芳姨年轻时候是个唱花旦的,不然也不会有本事和班主出来单干。她性子就是个要强的,主持鱼龙混杂的戏班子,向来是雷霆手段。
按以往,顾眉早就听她的,练习唱腔身段去了。
今日,他却呆呆的。
视线盯着一个地方。
“顾眉!”芳姨没了耐性,一巴掌甩过去,“你作什么妖!”
顾眉……
少年笑了笑,是啊,这种屈|辱性的名字,博男客的狎玩,博女客的怜惜。
顾眉神色冷了,步到街边柱子上,盯着人家当铺的柜桌看。
那里摆着页日历,新历十一年,腊月初八,他看着看着,“快过年了。”
那么,打到第二章的玩家,该涌过来了。
兰姨追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以为他又要跑,揪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这顿打,让顾眉又发起了高烧,可兰姨还是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押到堂下脸下腰。
“嗓子痛唱不了,那就演杂技。”兰姨骂道,“没的大年节好生意,白养你这懒鬼。”
顾眉在病中,苦药才喝下去,在胃里打转儿翻涌。要保持身段,戏班子里他的饮食是最短的,胃里的毛病被苦药冷风一激,痛得他忍不住弯腰蜷成个虾子。
兰姨看不过,“还犟?”
把人摁到细条凳上,逼着纪瑄下腰,练翻筋斗。
顾眉刚爬上细条凳,胃里一阵忍不住,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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