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伽不见了。
原地只剩一盏灯。
灯光温和地、恒定地笼罩出光圈,照亮廖子明震惊无措的脸,还有纪筝一瞬闪过的身影。
廖子明见她蹿上阶梯,跳起来,捡了灯就跟上,“唉,你去哪儿?”
纪筝在太仓山上疯找,绕了多少圈,廖子明就跟了多久,他时不时缩手,用嘴去吹手,“好烫,好烫。”
纪筝完全没有注意到。
廖子明一边跟,一边劝,“你在山上找也没用啊。他若是主动消失的,你这么找,他早该出来了。”
“这都不出来,他肯定是叫人掳走了。能让人凭空原地消失,绝对是有人施法。”
“他人都被转移走了,咱们在太仓山上守株待兔有什么用?”
纪筝猝然停住脚步,斜乜他一眼。
那眸光带刺,廖子明感到了确切的杀意。他立刻自证,“不是我啊,我都睡着了,怎么害人?”
“再说了,他什么本事,你还不清楚?”
论本体,崔惊樾有御鬼宗法术,论鬼蛟,那伽一鬼敌百鬼都不夸张,他一个靠双眼看前世的,能害得了哪个?
纪筝嘴唇微微张开,让太仓山冰凉的空气,更顺畅地进入肺部。
“我知道。”
但是才相认不久,那伽骤然消失,她未免心乱。
不过,廖子明的自证,提醒了她。
那伽并非自己离开,而是被人掳走。
以那伽的实力,起码得是灯阳那水平的才有可能。但灯阳已经死了。
死在宫闱之中、天雷之下。
思及此,纪筝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对了……会不会是……
是“他”。
灯阳绑架她到地下水洞时,曾无奈感叹过,在灯阳之上,还有一个“我们斗不过”的“他”。
这个人物,十分棘手。
毕竟灯阳师叔那样的水平,都直接明说自己斗不过。
这人纪筝不好凭空找出来,可她可以先找灯阳的同伙——她的好大哥,黎徜柏。
当初,正是黎徜柏和灯阳联手,将崔惊樾骗下悬崖,抽去他一魂三魄,并锁在黎府百般炼化折磨,后来才救出崔惊樾的魂魄。悬崖之下,黎徜柏和灯阳的对话更是句句值得深思。他们排布到了她、崔惊樾七年后回京。
他们在排布一盘很大的棋。
如今灯阳死了,是否是时候与黎徜柏翻脸?
纪筝正有几分犹豫,毕竟她的好大哥,目前对她唯命是从,是个好用趁手的工具人。若是翻了脸,他反咬一口,她倒是不怕,只是会很麻烦。
她如是权衡,面上表情控制很好,只是周身气场,时而杀气十足,时而人畜无害。
廖子明在她跟前,冷汗是一阵阵出,心刚放下又提起来。总觉得自己这细脖子,下一秒能给她提起来折断了,脑子里总是想起纪筝徒手捏爆长舌鬼的场面来,自己就成了那被捏的鬼怪似的。
直到手掌传来强烈痛感。
廖子明本能地脱手,“好烫。”
提灯掉在地上。
廖子明看自己一双手掌,都烫得没有一处好皮了。
纪筝眉头一皱,施了寒冰咒,冰霜覆结在廖子明双手上。廖子明眉头舒展,又冰得麻木,后知后觉地疼。
纪筝找了根树枝,拨弄提灯的灯柄。
“灯柄这么烫?”
廖子明叫苦不迭,“是啊,火烧火燎的。”
酆都冥灯从来没有这样过。
纪筝蹲身,用寒冰咒覆盖自己的双手,才尝试去触碰灯柄,可双手刚触碰到,手掌的寒冰就滋滋滋冒白气,很快就被烫融化了。她赶忙地缩了手。
这么烫?
而且,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鬼炁。
判官?
说曹操曹操到,树林里竖起个两三米高的红袍影子,“啊,让他跑了。”
“谁?”廖子明跳到纪筝身后。
纪筝却熟悉这声音,“让谁跑了?”
判官躲在阴影里,不见月光。
“凤凰啊。凤凰之火,能灼阴炁,地府的冥灯也害怕啊。”
所以冥灯才这么烫?
那伽失踪,与凤凰有关?
判官叹了口气,浓烈的阴炁从树林中钻出,绕裹住了冥灯,当冥灯被完全吞噬时,化作了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凤凰之火,不可驱。只能毁灯了。”
说完,树林中传出脚步声,逐渐远去。
“等等。”纪筝疾步追过去。
判官出现得太巧了。可她不得不跟,这是那伽消失的线索。
刚踏进密林,纪筝只觉脚下一空,直接坠入了什么。
好在落地平稳。
她稳了稳身形,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地府。
此处是判官办公之所。案台上胡乱摊着卷宗文案,不太像判官的性格。
判官正在洗手,瞧她跟来了,难得有笑脸,“那鬼蛟是被凤凰捉去了,你跟到这儿,算是什么事儿?”
这说法。鬼信,纪筝都不信。
“你特意跟踪我们到太仓山?”
“哪有?”判官擦干净手,“那条鬼蛟捉了多少鬼,我是想请他帮忙。泰山之门崩塌,人鬼并行,我们地府总是要收拾残局的。想找个强力的打手,不行吗?”
纪筝:“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伽被抓走?”
“你都不能发觉,我又如何能阻止?”
纪筝被判官的呛声给噎住了。
判官提议:“这样吧,我去找找法器,有没有能帮忙找到凤凰气息的,也算答谢那条鬼蛟帮忙收拾鬼怪了。”
这还是可信的。
依照判官的个性,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纪筝也不客气,在待客椅上坐了,等判官回来。
判官走得匆忙,走时衣摆刮到案上卷宗,带下几卷来,有展开的,有封好的,散了一地。
纪筝唤道:“唉,东西掉……”
判官来去如鬼,哪里还有鬼影?
礼貌还是刻在现代人的脑子里的,纪筝下意识想帮忙收拾,又觉得不合适。
那一沓,总卷侧封上贴着“命簿”二字。
天机不可泄露。
该说不说,她方才和判官互飙演技。
她是装的。才不会轻信,那伽一定是被凤凰抓走了。龙凤龙凤虽不对付,但那伽从没提起过他有什么死对头是凤凰,倒是灵界的凤主,名字是像是有几分联系的。
等等。
判官是想引导她找到凤主吗?
判官出现的时机那么巧,几乎是明晃晃引|诱她到地府,离开时的动作也是格外刻意。重要卷宗甚至不码放好,随意堆放。
纪筝的视线,重新落在那一地卷宗上。
地府的灯光让她觉得晃眼,这些LED灯总让她有错乱感,但是想到财神说的,神是不受时空限制的,那么阎王从现代搞些方便的东西过来使用,也并不为过。
白色灯光让她深陷在某种晕眩里。
过去了多久?
快一个时辰了吧。
判官找一件法器,需要这么久吗?
纪筝的目光在卷宗上游移。修行者耳聪目明,她其实已看清了最外面一沓,加粗的小字,写的“纪筝”字样。
是她自己的命簿。
不能看。
不该看。
算命者不算自己的命。
这是有天道的禁忌在其中的。很容易看了自己命,陷入绝望而想不开。
纪筝的手臂爬过一阵鸡皮疙瘩,她不知怎地,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腿不受控制地站起来,向着那卷宗靠近。
自己看自己的命,是禁忌;但她直觉,不看,自己一定会后悔。
说时迟那时快,纪筝直接下蹲,拿起地上自己的命簿,翻看起来。
“纪筝,宰相幼女,命多舛,寿不过及笄……”
一字一句,纪筝看着,愣怔起来。
然后,她像着了迷似的,拖藤带瓜,又拿起一本,把连带出来附近的命簿全看了。
纪相的、早逝的母亲的,还有更多更多,她从小到大认识的人……
纪筝惊呆了。
所以,这是判官想让她看到的?
她的人生,出现的每一位人物,每一次坎坷,每一个关键节点……全部……
全部,都是被安排好的。
有什么断掉的线索,在脑中穿成了线。
一直以来,线团上打不开的那个结,自动迎刃而解。
纪筝冷笑,“果然是你。”
真是高明。
最好的隐藏,不在暗处,而在明处。
利用了人的思维定势啊……
若无地府泄露关键,凭她自己,肯定是猜不到的。
纪筝不傻,地府这边顺水推舟,肯定也有自己的盘算。是想把她当枪使,那又如何。她得到了关键线索,地府和她的目标,暂时一致,她还没工夫回来对付地府。不如将计就计,也好看看地府在做什么打算。
思索间,判官姗姗来迟,“瞧我,忙坏了,桌子这么乱。”
判官换了身衣服,腰带都没有环紧,还松垮垮在腰间挂着,就急着伸手去揽那一大堆卷宗,瞧着像是十分戒备,谨防纪筝偷看似的。
纪筝静静看着他演。
等判官演完戏,重新将卷宗码放得比砖墙还齐整,纪筝才装作未觉,“法器找到了吗?”
哪有什么找凤凰的法器,本就是脱身离开的借口。
判官满含歉意,“没找到。”
纪筝冷笑道:“没事,我知道那伽在哪儿了。”
判官故作惊讶。
纪筝但笑不语。
对峙片刻,纪筝道:“劳烦送我出去。”
她已经不是阴差,没有自由出入地府的能力了。判官顺坡就驴,一路送她到地府门口,施了个法术,将她送了出去。
纪筝走了。
判官回身就跪,“都按您说的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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