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等了纪筝有一会了。
茶桌上点茶都点了好几道,一道道的热水浇在茶桌上,顺着刻好的缝隙落下去,正好掉在地上的废茶桶里。
阎王变作常人身高,又收敛了威压,看起来像个严肃而亲切的长者。
阎王抬手,“坐吧。”
纪筝坐下,接过茶水,捧着茶杯,直奔主题。
阎王:“你先问?”
纪筝:“我先问!”
转而想了想,“不过,一问一答,我们互相问答,很公平。”
阎王笑了声,“可。”
问答制开始。
纪筝先问:“你能帮我杀掉凤主吗?”
阎王:“只能暗中协助,但你要帮忙封闭泰山之门。”
泰山之门崩裂,百鬼夜行,人间与炼狱无界限。封门也是道者该帮忙之事,只不知方法。
纪筝面露难色,“怎么封门?”
阎王:“有封门的材料就行。”
纪筝:“什么材料?”
阎王止住话头。
纪筝慌了一瞬,“找不到材料,就不能帮我杀凤主了吗?我累生累世的命簿设置,都是你们在帮凤主的忙。”
阎王挑挑眉,喝了一口茶:“你焉知我不想除了他?”
纪筝:“你想除了他?”
阎王点点头,“只是顾忌太多了。事关灵界,人情世故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直接参与因果。”
纪筝有点迷惑了,地府这到底是想杀凤主,还是不想杀?
纪筝:“我可以用五雷法斩地神,对上凤主,我用五雷法劈了他,也有胜算。”
阎王嗤笑道:“凤主浴火重生,你在说笑吗?”
雷劈起火,那都是助凤主加速重生的条件。
纪筝赧然。这确实是她未曾设想到的。在恢复卿回的记忆之前,她并不知道凤主有这么大的保命技能。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还越杀越多。
阎王放下茶杯,严肃了表情。
“有一个办法,在五雷法劈死他的瞬间,关闭泰山之门。他会永远被锁在人鬼交界的灰色地带。永世不得出。”
纪筝敏锐地意识到疏漏,“时机卡得如此死,谁能确保复活期间能拦得住凤主,他不会乖乖待在门内。”
阎王:“我自有安排。”
瞧他笃定的模样,纪筝安下几分心。
纪筝仍多疑:“你为什么帮我?”
阎王微笑,脸突然一团模糊虚化,纪筝看不到他的脸,但纪筝觉得ta在微笑。
“我想让你回家。和我们一起。”
“同类。”
“这一切因你而起,由你结束,分毫不差。”
沉默。
等了许久。
纪筝不以为然。笑出了声。
“我看起来很好骗?”
阎王虚化的脸又化实,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凤主?他算个什么东西?”纪筝冷笑,“有什么比能浴火重生的东西,当做泰山之门重建的基石,更好的材料吗?”
地府对凤主的纵容,配合凤主带一干人下界搅动风云,那是对他的“补偿”。
区区凤凰。灵界新秀。
只是一块补门的材料而已。
泰山之门这么大的界限门,崩裂早有先兆。分明是阎王物色找上了凤主,却让凤主以为,是他自己神通广大,在灵界有话语权,才成功压迫地府“定制化”命簿。
凤主自以为是猎人,殊不知自己才是别人盯了很久的猎物。
“唉,被识破了。”阎王有一丝无奈,“既如此,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纪筝眼看着阎王摸出一方物件,放在了桌上,推至她身前。
“功德簿?”
这真是纪筝意想不到了。
当初纪筝毅然从地府离职,放弃唾手可得的阴阳先生之位,上交了阴差之力,阎王赏下的功德簿也被收走。
她一直以为……功德簿是阎王所赠,却原来本就属于她。
纪筝抚上功德簿的封面,书封粗糙的触感,令她心绪莫名。
“我的?”
阎王店点点头,“它本体,是一缕神识。”
神识?
滚了许久的疑团,好像被地上的一根针扎到,骤然定住。
种种过往疑虑,刹那得到了解答。
纪筝额角滑下一滴汗,顺着太阳穴,滑至下颌角,滴答落在了茶桌上。
“根本没有什么吃鬼技一说。”
吞吃鬼技,化为己用,这在任何法门里,都是闻所未闻的事。
但如果功德簿是神识,就讲得通了。鬼技出自鬼魂的一识,而神识可以吸纳或转移他它们。
又或者……
纪筝的手猛地抓紧功德簿,脆弱的册子被抓得发皱变形。
她嘴角笑意发苦,带着一丝寒意。
“功德簿?或者,我该叫你……”
“统子。”
静默。
阎王递到唇边的茶,都静止在了杯中。
纪筝周围的时间与空间凝固,她眼看功德簿慢慢发光消失,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好久不见,宿主。】
纪筝:“我不是你的宿主,凤主才是你的主人,找他去吧。”
【啊宿主,我那是演的,他就是个工具人。】
纪筝:“卿回受的痛苦,是真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所作为,是你的指令。】
纪筝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桌面,反射性地弹起。
功德簿本就是你的东西。
这是一缕神识。
我所作为,是你的指令。
纪筝:“但你骗了我。”
【宿主很聪明,你明白,我没有。】
系统并未欺骗卿回。如果卿回修炼成功,是可以“回家”的。只是不是现代的那个家,而是回归……神位。
一人一系统,绕着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彼此互做着谜语人。
纪筝:“要……回去,至少要知道自己是谁。”
【你可以提前想起来,可惜记忆储存点,并未被触发。】系统有些无奈,【所以我只能改换策略。】
与阎王合作,也是退而求其次。
纪筝:“我做阴差一路,在昆仑在危难之际,你都没有出手。”
【我准备出手了。神兽比我早,**早有安排。】
系统的话,关键词又被消音了一样,断断续续。
让纪筝想起了灯阳绑架她时的对话。涉及过去未来的因果,灯阳也是支支吾吾,不敢触犯规则。还有昆仑的狐仙姐姐,因一句失语,丢失数百年修为,险些当场丧命。
堪破天机,不可语破。
惩罚是无差别攻击冒犯者的,甭管你是妖是人,是平民是大能,甚至是神识、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纪筝止住好奇,扯向不那么重要的话题,“记忆触发点?听上去怎么这么像游戏?”
系统【安全词。】
提起这个,系统就有话要说。
【你还记得你在年山墓园屋门口那棵香菇吗?】
纪筝懵了一瞬,良好的记忆力提醒了她,“那棵长得特饱满特圆润的?”
系统重重嗯了一声,痛心疾首道【就是它。】
神特么香菇也能是记忆储存点!
纪筝:“这怎么触发?炖了吃了?”
【那么大一颗香菇,路过,想要不踩也很难吧?】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一踩就能一步步想起来啊。】
纪筝:她还真没踩。
枯了都没踩。
纪筝:“那现在还有什么可触发的记忆储存点吗?”
能想起来一点是一点。
【……没有。】
“你沉默个什么?犹豫说明你耍我。”
果然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系统被识破后,波澜不惊,【这个阶段,记忆量,你受不起。】
【还差一环。封印了凤主,你自然就明白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宰了凤主,把他做成泰山之门的补门料。
绕不开。
纪筝叹了口气,“你缩我身上有什么用,我用不上。还是变回原形吧。”
系统依言,变回了功德簿。
同时,纪筝四周的一切都动了起来,地府的怨鬼哭声也远远传来,轻轻冲击着耳膜。
阎王嘴边的茶,也顺着倾斜的茶杯,缓缓流淌进了口中。
阎王:“谈妥了?”
“嗯。”纪筝随手翻阅功德簿,看着那些纸张哗哗哗快速飞页,曾经收服的鬼怪和技能,一一记录在册,“我会把功德簿给那伽,让他吞吃鬼技。”
纪筝抬起眼,认真看着阎王,“辅助地府,抓捕从泰山之门逃窜的鬼物。”
泰山之门崩塌,百鬼夜行人间。
崩坏的秩序,总是要逐步恢复的。
拥有各种鬼技的那伽,加上他本身为鬼,捉鬼效率一骑绝尘。
阎王:“条件?”
纪筝:“凤主的爪牙,我没空应付。”
她的气场完全不输地府之主,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可以。”阎王道,“地府派人,帮你拖住他们。”
纪筝收起功德簿,随意收好,“那我告辞了。”
一切爽快而妥当。
出了阎罗殿,纪筝眼眸微垂。
其实,她还有一事不明。
地府到底和那伽说了什么?她想不出来,为何那伽守口如瓶。
思索间,人已走到地府门口,风中少年,仍在原地等待,衣袂翩跹。
除了他脚边被捆成一团团的各种鬼物。
那伽见她目光落处,淡淡道:“顺手抓的。”
他站门口,这些东西逃出来,顺手就抓了。
他记得,纪筝曾鼓舞他,帮忙捉这些鬼,不让他们逃窜进入人间。纪筝自己还用雷法除了宫闱恶鬼。于是他就顺道捉了。虽然他并不在意人间地府如何,不过,这么做……她会开心。
够了。
对他来说,这些零星的她开心的瞬间,就够了。
纪筝果真有些赞许,笑着挽起他的手,“正好有东西要交给你,有事交代你,走,咱们回家。”
那伽眉心一抽,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疼,笑着回:“好,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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