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在骗我，对吧？”蒂娜的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但冰冷的现实横亘在眼前，让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名为“索伊卡”的躯体，或许是残留的肌肉记忆，又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志驱动，轻轻走上前，迟疑地拍了拍蒂娜颤抖的肩膀。“……抱歉。我……我确实无能为力。某种意义上，我也是……受害者。”
占据这身体的陌生灵魂斟酌着词句，“但，如果您对索伊卡有什么未尽的期望，或是她曾经怀抱的梦想……我愿意替她去完成。换个角度看，‘索伊卡’的生命，不是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来了吗？命运选择让我进入这具躯体，或许……正是证明了索伊卡这个人，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我的索伊卡……” 蒂娜哽咽着，巨大的空洞感瞬间淹没了她，丧女之痛岂是几句道理就能抚平？她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白泽莉敏锐地察觉到蒂娜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沉默地收拾起桌上未动的碗筷，转身走向厨房的水槽。水流声哗哗响起，暂时掩盖了客厅里压抑的啜泣。
当白泽莉洗完碗回来时，客厅里的气氛已截然不同。蒂娜挺直了背脊坐在那里，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像淬火的钢，直直地刺向尤莉。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穿透。
“呃……嗯……”尤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生硬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请问您贵姓？”
“蒂娜。”蒂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父亲是……”她的声音骤然哽住，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带着巨大的痛楚，“……对不起，果然我还是……” 后面的话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彻底淹没。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上了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木梯上回荡，最终被一声关门的闷响隔绝。
尤莉担忧地望着楼梯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想去安慰，但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不断撕开伤口的利刃。此刻，远离或许是唯一的温柔。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像一把剪刀，骤然剪断了她翻的思绪。她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罗，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波澜，手里照例拿着一本书。
“你好，有事吗？”
罗明显愣了一下。眼前这个“索伊卡”的反应和预想中那个总是热情洋溢、会立刻把他拉进屋的女孩完全不同。他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唇：“……你，大概什么时候去抓青蛙？”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这开场白有点干巴。
“明天吧。”她答得干脆。
“哦。”罗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白泽莉顺着罗的视线，瞥见对面二楼他房间的窗户。窗帘没拉严，里面人影晃动，隐约传来追逐打闹的喧哗声。一丝了然掠过心头，她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故意将脸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喂喂喂，特拉法尔加·罗该不会是嫌家里太吵，躲到我这里来图清净的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罗的脸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红晕，他立刻后退一步，语气生硬：“打扰了！”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尤莉看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没说不让你进。”她侧过身，大大方方地拉开了门。
“……哼。”罗带着点被戳穿的气恼，闷头走了进来。他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径直走到靠后窗的椅子旁坐下，摊开书，立刻把自己埋进了字里行间，仿佛刚才的窘迫从未发生。
尤莉摇摇头，不再打扰他。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这间小小的甜品店。午后的阳光透过橱窗，温柔地洒在那些精致的蛋糕、布丁和甜点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无声诉说着原主人对这份甜蜜事业的热爱。店内的陈设简约而温馨，以白色为主调的器具干净整洁。工作台上，一个相框静静立着——照片里，年幼的索伊卡紧紧依偎着蒂娜，母女俩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融化一切阴霾。旁边，一架木梯通向楼上的生活空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朴素，却又弥漫着一种……物是人非的哀伤。
她轻叹一声，拿起抹布，开始仔细擦拭店里的每一处角落。身体毕竟是十岁的孩童，几个小时的打扫下来，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她瘫坐在一把椅子上，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了黑暗。
……
尤莉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里。身体轻盈，是她熟悉的十七岁模样。
“哈哈，心里突然有点安慰了呢～”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带着笑意响起。
“谁？！”白泽莉警觉地环顾四周。
纯白的光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清晰。那正是索伊卡，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像个小天使。
“索伊卡……是你吗？”尤莉的心跳漏了一拍，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愧疚交织，“太好了！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但是……你能回来吗？回到你的身体里？”
她激动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小小的身影。然而，她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只碰到一片虚无的光。
“大概……不行啦。”索伊卡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染上浓浓的歉意，“我来这里，是想拜托大姐姐一件事……帮我向妈妈道个歉，好吗？告诉她，是我太不小心，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让她那么那么伤心……对不起。”她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
白泽莉的心揪紧了：“……我会的。索伊卡，那天在池塘……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明明不深啊，是有人……”
“我想捉一只最漂亮的蜻蜓送给拉米当惊喜……”索伊卡的声音带着懊悔，“结果没捉到，自己却滑了下去……水草缠住了脚，怎么也挣不开，就……”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这片纯白空间无声地包裹着她们。
“喂，大姐姐！”索伊卡忽然抬起头，小脸板了起来，带着点娇嗔的责备，“你安慰人的水平也太差劲了吧！怎么能那么直接就跟妈妈说‘我’死了呢？妈妈的心都要碎了！”
“对、对不起……”白泽莉脸一热，有些窘迫地坐下，“我……确实不太擅长这个。”
“唉，算了。”索伊卡摆摆手，随即脸上又浮现出无限向往，“要是……要是能再尝一口妈妈做的草莓奶油蛋糕就好了……”她咂咂嘴，仿佛在回味那甜蜜的滋味。
“是啊，如果……”白泽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急切地问，“索伊卡，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愿望？我一定替你实现！”
索伊卡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愿望当然有啦，好多好多呢！但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自己的愿望，怎么能拜托别人去完成呢？”
“……你说得对。”尤莉感到一阵酸涩的落寞。她能为这个善良的孩子做些什么？
“那……可以和我说说你和妈妈的事吗？”她轻声问，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好啊！”索伊卡的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我经常帮妈妈打奶油，收拾屋子。周末妈妈会带我去逛街，买好吃的点心！不过平时还得上课……”她皱了皱小鼻子，“我在镇上的教会学校学习，有航海术、临床医学、历史、数学……最难的就是临床医学啦！你有不懂的，可以去问问对面那个叫罗的哥哥，他可厉害了！你见过他了吧？”
“呜……居然还要上学啊……”白泽莉顿觉前途“灰暗”，随即捕捉到索伊卡提起罗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你和他……关系很好？”
“崇拜！”索伊卡几乎是立刻喊了出来，小脸兴奋得发红，“超级崇拜！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医生！我……我想当他的助手！”她的声音充满憧憬。
“我明白了……”白泽莉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星光，再次问道，“真的……没有任何我能为你做的事了吗？”
“真的没有啦，大姐姐。”索伊卡的笑容温暖而释然，“做你自己就好啦。如果可以的话……请继续用‘索伊卡’这个名字生活下去吧。这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取的，很珍贵的名字哦。”她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幸福的光芒。
尤莉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海军？”她想起蒂娜未说完的话。
“嗯！”索伊卡用力点头，脸上带着骄傲，“像爸爸那样……”
“索伊卡！索伊卡！”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男性呼唤声，穿透了这片纯白的空间，带着焦急与不舍。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告别的时候到了。
“看来时间到啦，”索伊卡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晨曦中的薄雾，“大姐姐，要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啊！”她的声音轻快，带着祝福，身影最终完全融入了这片纯白的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码字好累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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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体交接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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