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索伊卡睁开惺忪的睡眼，橘黄色的夕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上一层温暖的倦意，宣告着黄昏已至。
罗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就走，看你睡着了，顺便叫一声。”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慢走不送。”索伊卡揉了揉眼睛，随口应道。
罗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血色的晚霞铺满天际，与沉坠的夕阳交织，将冰冷的白色街道涂抹上一层奇异而诡谲的光晕，也映照在罗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中。
*今天晚上，父亲母亲有一场很重要的手术。*
这话在他脑中回响。他径直走向甜品店对面那栋熟悉的别墅。街道两旁，灯火渐次亮起，唯独这栋别墅的二层，只有一扇窗户透出微弱昏黄的光，在一片暖意中显得格外孤寂。
罗推门进入空旷的大厅，寂静无声。他快步走上二楼，将书放回自己房间，然后轻轻敲响了隔壁拉米的房门。
“拉米？吃晚饭了。”他低声唤道。
门内一片沉寂。看来是睡着了。罗没再打扰，转身下楼，动作麻利地煮好简单的饭菜。沉默地吃完后，他回到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摊开明天要预习的医学资料。他的书桌正对着甜品店二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他下意识地拉开窗帘一角，看到对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她……在干什么？”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今天“索伊卡”的种种反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明明已经毫无生气地漂浮在池塘上，却在被他拖上岸后立刻睁开了眼睛。当时他只当是奇迹或误判，但现在细想，以那个池塘的深度和索伊卡的身高，除非……除非她在落水前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或者……根本就不是落水导致的昏迷？一个更离奇、更冰冷的念头骤然刺入他的思绪。
“不可能！”罗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低呼出声，心脏猛地一跳。他再也无法安心看书，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冲出了房间，目标明确——父亲的书房。那里有最全的医学典籍，他需要立刻找到有关溺水、生命体征和……特殊昏迷状态的资料！
与此同时，甜品店二楼，索伊卡的房间。
索伊卡真正灵魂的歉意和释然转达给了蒂娜。蒂娜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孩子……果然会这么说。她一直都很懂事。”
蒂娜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平静：“我会尽完抚养你成年的义务，这是我对索伊卡的责任。至于之后……之后的事情，就留给之后吧。”她的话语里没有强迫，也没有亲近，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得不履行的契约。
索伊卡回到房间，思绪纷乱。这个世界……阶级森严，生产力落后，海贼肆虐，混乱才是常态。自己难道真要沿着索伊卡预设的轨迹，成为这世界统治者的手下？
“唉……”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个十岁孩童的身体，意味着还有漫长的时光去挣扎和思考，但也意味着此刻的弱小和无力。
笃笃。
“索伊卡？妈妈进来了。”蒂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这是？”索伊卡坐起身。
“明天上学要穿的校服。”蒂娜将衣服放在床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我不知道你原来的世界是否需要这样系统地学习，但我认为知识在任何时代都是力量。我希望你能去体验一下，至少……完成这学期的课程。”
“哈？！”索伊卡如遭雷击。高考的硝烟味仿佛还在鼻腔里没散尽！她几乎是哀嚎出声：“我……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蒂娜的回答干脆利落，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温和却不容反驳的微笑，“学费不能退，而且，只剩最后半学期了。”那笑容落在白泽莉眼里，简直像一把温柔的铡刀悬在头顶。
“诶？！拒绝得也太干脆了吧！”她试图挣扎。
“没错。”蒂娜的笑意加深了一点，“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发。”说完，她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房门。
只留下白泽莉石化在原地，对着那叠的校服欲哭无泪。
“……呵呵呵呵。”半晌，她发出意义不明的干笑，认命般扑到床上，抓起一本疑似课本的书胡乱翻开。“上学而已……重操旧业罢了，谁怕谁！”她努力给自己打气。然而，只看了几页那些关于航海星图、基础草药辨识和闻所未闻的历史事件的文字，她就绝望地“啪”一声合上了书。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跟我学过的完全不一样！”她内心的小人在疯狂尖叫。一股熟悉的、名为“挂科”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默默地把脸埋进枕头，感觉眼角有宽面条般的泪水在无声流淌。
但，白泽莉毕竟是经历过高考洗礼的勇士！短暂的绝望后，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哼，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鸵鸟般地把烦恼往脑后一抛，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
清晨的弗雷凡斯，这座被誉为“白色城镇”的冬岛，被朦胧的晨光笼罩。阳光给纯白的建筑、街道和积雪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让整个岛屿宛如童话世界般美轮美奂。
然而，这梦幻般的美景对索伊卡而言，完全是背景板。她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耷拉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蒂娜身后，脚步沉重地迈向那个让她爱恨交织（主要是恨）的场所——学校。她不是讨厌学习本身，她只是厌恶被强迫去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
眼前，一座风格肃穆的建筑出现在街角——蒂娜口中的“教会学校”到了。
“去吧，修女会带你进去的。”蒂娜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这力道在索伊卡的感知里，无异于被一把上了膛的枪顶着。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迈进了那扇大门。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感觉自己像梦游一样：看到面容严肃的修女在指引方向（“啊，修女…”）；走进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教室真大…”）；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同龄人（“人好多…”）；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灰短发女孩冲她热情地招手（“咦？那是谁？哦对，好像是同学…”）；她赶紧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回应（“要快点打招呼…”）；然后几乎是凭着身体残留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就在罗的后排（“前面是罗啊…他居然这么早？”）。
直到上课铃尖锐地响起，索伊卡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般的恍惚状态。
“索伊卡！”旁边的雀斑女孩——奈亚，兴奋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假期过得怎么样？我跟你说，我爸爸前几天见到天龙人了！”她的语气里满是炫耀。
索伊卡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奈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呃…还…还行吧。”索伊卡赶紧找补，目光落在奈亚摊开的课本上，“那个…奈亚？能把你的课本借我看一下吗？”她终于想起了女孩的名字。
“啊？哦，好的。”奈亚有些困惑地把自己的课本递过去。
索伊卡接过，迅速翻到扉页或书角，确认了名字的拼写，然后若无其事地翻着内容，随口问道：“奈亚，今天第一节课讲什么来着？”
“是航……”奈亚刚开口，一个身影已经走进了教室。
“安静！”修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条件反射般拿出了书本。索伊卡也赶紧有样学样，翻开那本厚重的航海术教材。
“今天，我们学习如何通过观察天象预判海上天气的变化与航向……”修女的声音平稳而清晰。白泽莉起初兴趣缺缺，眼皮打架。然而，当修女讲到新世界某些岛屿上空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雷雨”，以及那些会像活物一样追逐船只的诡异风暴时，她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海贼王世界的奇诡气象，远超她贫瘠的想象！一股久违的、对未知知识的好奇心，竟然悄悄冒了头。
“搞什么啊！”她的手在记笔记啊！“都穿越了换身体了，这该死的肌肉记忆怎么还在？！
一节课在修女滔滔不绝的讲述中结束。索伊卡刚想转头问问奈亚某个关于雷暴云的细节，另一位修女已经像精准的钟表一样，踩着点走了进来。
“现在开始历史课。今天，我们继续探讨空白一百年尾声，巨大王国覆灭前夕的动荡……”
“这什么魔鬼学校！连个喘气的时间都不给吗？！”索伊卡内心在咆哮。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其他同学都习以为常地拿出了历史书，表情平静。她只能愤愤不平地跟着照做。
“喂，奈亚，”她用笔帽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边正襟危坐的同桌，声音压得极低，“没有课间休息，你们……不觉得累吗？”
“嘘——！”奈亚紧张地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飞快地瞥了一眼讲台上的修女，用气声警告，“上课不能讲话！会被罚的！”说完立刻转回头，专注地盯着书本。
索伊卡见没得到回答，郁闷地撇撇嘴。前面的罗似乎听到了她们短暂的交流，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不一会儿，一只小手从课桌下悄悄伸过来，指间夹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放在了她的桌角。
索伊卡正百无聊赖地试图转笔。十岁孩子的手指还不够灵活，铅笔在她指尖笨拙地转了小半圈就掉了。她烦躁地捡起，又去转橡皮擦。盯着那块崭新、方正的橡皮，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其切割解构的破坏欲油然而生。
但那张白色的小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疑惑地展开。
纸条上是几行略显拘谨却笔锋锐利的字迹：
中午来我家吃饭。
不用告诉你妈妈。
简洁，直接，甚至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索伊卡看着那字，再对比一下自己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雷暴”、“气流”，不禁悲从中来：“……连小学生写字都比我好看？这合理吗？”她下意识想戳戳罗问点什么，讲台上修女正讲到关键处，同学们纷纷应和提问，她只得悻悻地缩回手，将满腔无处发泄的烦躁，尽数倾泻在那块无辜的橡皮上。
历史、数学、基础医学……几门枯燥（对她而言）的课程轮番上阵。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如同天籁般响起时，奈亚扭头想跟索伊卡说话，目光却一下子被她桌上原本完整的一块橡皮，此刻已被精确地切割、分解成了十几块形状各异的小碎片。
“……索伊卡？”奈亚看着那堆橡皮“尸体”，表情一言难尽，“那个……下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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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对劲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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