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覃州篇 第三

应云手惊诧道:“皇宫之内采茶养蚕?!桑树好说,京城靠北如何种茶?”

冯伤仍旧只是笑:“看来你的官确实不大,不知那些大官并皇帝的心思。皇帝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日日种茶,亲手采茶。只需早早送去京城暖房,以火盆熏烤着好歹活过清明,让皇宫内外勉强采了春茶即可。如今只从冬到春往京城送的茶树就足以抵从前一年忙活,故而我老兄弟才得空闲回家,顺便走访至亲旧友。”

应云手仍旧疑惑:“请教茶树是否也有各色名号,从东到西诸多州府都种植茶树,究竟什么样的茶树才得中选?”

范恭敬道:“哪有那些规矩,眼瞧着葱绿茂密的便使得,就是送去白鲜、栀子,只要不开花,他们其实认不清。我这样说,你可会担心他们将白鲜、栀子之流的叶子制成茶误服,岂知那些皇族大官一年到头进贡的好茶尚且吃不清,谁肯认真吃这个。”

应云手终于明白,继续问道:“那桑树必定也不是我在家乡所见那种?”

那边三个只是笑:“至高不越五尺,也不知那些匠人如何摆弄出来的,好似梅树的虬枝,配上白瓷瓶,摆在庭院或是房间甚是典雅。”

应云手忽冒昧问道:“敢问这样一株桑树价值几何?”

水大钧据实道:“桑树不值钱,贵在底下的瓷瓶,只是若瓶中插的是兰、菊、梅之类,反倒不值高价。”

应云手不忍再问。

从东门出城,行不多远,周围风景迥然不同。此地洪水已退,淤泥掩埋田地道路,泥中夹杂冲毁的草木砖瓦与本处应该有的庄稼甬路皆被淤泥覆盖不见本来面目,处处村庄残屋静息,不见一丝人烟。四野鸡鸣之声不闻,偶有几声野犬吠叫,应云手因常年伏在席子上看书坏了眼睛,只能循声望见朦胧四足平背的东西游荡一片荒芜之上,时不时停住以爪子刨着泥土,或可拖出些东西,要么就地撕咬啃食,要么叼走。应云手眯起眼睛本欲眺望明白,忽然转过头来再不敢看,许久一叹息。

四人见此情景,谁也无心再言谈,默默对坐。原本一日的路程就能到县城,因着淤泥封路,直走到天黑也望不见县城轮廓,四人无奈只好在野外就地歇脚,将从化中府打包出来的干粮打开分食。水大钧向应云手打趣道:“放心,这里连强盗都不肯来,最是安全。”

应云手惟有讪笑,过一时缓缓吐出心底疑虑:“三位如何笃定那位旧友未曾离开,执意寻找?”

水大钧道:“他家一向富足,足以支撑度过灾年。再者我三个的岁数合起来近二百,这些年也积攒些财力,且相中京郊一处,已经全家搬去,今后子孙也可一享京城繁荣,这是最后一次回家乡,盼着能见旧友一面,见也安心,不见也安心。”

应云手顺势赞道:“人说故土难离,三位前辈有此决心,实在可贵。”

范恭敬冷笑道:“这破地方无可留恋。”

水大钧见应云手面上讪讪,忙道:“从卜州直至崖州一线其实物产富足,只可惜水灾也多,须得好好治理,不似如今百姓只好守着沼泽、深山,不是毒虫就是瘴气。”

应云手急忙问道:“前辈在衙门里待了多久?”

水大钧回忆道:“我二十二岁进崖州府衙听差,直到五十岁出来,前后共二十八年。”

应云手小心询问:“前辈在府衙这些年,那里历任知州中可有一位姓秦的?”

水大钧立时提防:“你问这个干什么?”

应云手听这话有些眉目,赶紧追问:“他可是叫秦天寿,字无疾,进士及第出身,父亲曾任朝廷户部侍郎?”

水大钧愈发疑惑,心底也更加警觉,不住打量应云手:“你果真姓应?跟他什么关系?”

范恭敬与冯伤也小心翼翼盯住应云手。

应云手半吐半吞道:“辗转有些关系,他的妻舅是我岳丈,当年的太子伴读,翰林学士宋青台。听说秦大人当年于任上自戕,可是真的?”

水大钧长吁一口气:“好像是这么个姓。原来你是担心受连累啊,难怪追问得急迫。放心,秦大人在崖州时并未得罪谁,品行口碑都好,你此去必无事。京城那边居然传他是自戕,这谣言不啻将活人说死,秦大人本就有旧疾,听说他家人都不长寿,天生的虚弱身子。他来崖州后也遇到水灾,水灾在这里其实不算什么,年年都有,不过他遇到的那次着实厉害,城墙都冲垮了。他与兵士百姓一起站在积水中,亲自指挥大家堵缺,也是那次在水中被毒蛇所咬,伤口浸了脏水,感染伤寒,后来听说朝廷赈济的钱粮出了问题,他又急又惊,新旧病齐发,没等来朝廷派遣协助他的官员,一病死了。”

应云手大惊:“病死的?前辈记忆可准确?”

水大钧有些不悦:“怎么不准,那是我听差时伺候的最后一位知府大人,又落得这般结果,该着记一辈子。那倒是个好人,年纪又轻,模样又好,可惜了。”

范恭敬调侃道:“自古谁见好人尽天年的。”

冯伤不免叹息:“还是崖州百姓没福气,不该着遇清官啊。”

三个老者你一言我一语交谈起来再不能停,唯独应云手望向夏夜无尽辰星,心中恍惚升起一丝光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特种战兵

你是我的难得情深

逍遥四公子

李嘉宁的奇妙之旅

龙都兵王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哉乎矣
连载中百废不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