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屠嘉与陆安萍互看一眼,他说:“老夫唐突,敢问这枚翡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自小就有。”贺兰仪眸色轻浅,“听我娘说是我那从未蒙面、不知姓名的父亲留下来的。”
贺兰屠嘉闻言,霍然起身,“你右肩上是不是有一个新月形胎记?”
贺兰仪缓缓点头。
“能让老夫看看吗?”
贺兰仪再度点头。
两人男人进到房间,留谢媛与陆夫人在院外,谢媛看见陆夫人的茶杯空了,为她又斟满茶水。
“夫人,请用。”
陆夫人略微点头,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便又放下。
谢媛很快从中感受到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也就不多言了,她遇到的这些贵族夫人似乎都是如此,有礼而矜持。
只是贺兰仪与他们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谢媛暗叹。
院中,谢媛与陆夫人不发一言,她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确定的结果。
很快,贺兰屠嘉与贺兰仪两人从屋内出来,贺兰屠嘉在前,情神激动,满面喜色,迎向眼含期待的陆夫人时,他点了点头。
陆夫人喜上眉梢,“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陆夫人见贺兰仪站在那里不动,再也压抑不住澎湃的感情,激动道:“我是你亲生的母亲!”
“……”谢媛忍不住看向贺兰仪,这跟你讲给我听的怎么不一样?
贺兰仪面上依旧漠然,只有谢媛,才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一抹淡淡的尴尬。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娘对不起你。”陆夫人眼含热泪,她很伤心。
“陆夫人,您说我是您的孩子,您有什么证据?”
陆夫人实在没想到她日夜期盼,终于寻获的儿子,对她说的第一句竟是如此。
陆夫人哭得更伤心了。
贺兰仪暗叹,一直以来便是如此。他与旁人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阖,外界的人事物,很少能引发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即便是与他有关的喜怒哀乐,也难以让他感同身受。
贺兰屠嘉拍了拍陆安萍的肩膀,在他的安抚下,陆夫人收住了眼泪。
“贺兰仪,虽然离奇,但你的的确确是我们的孩子,你身上的这枚翡翠观音是当年你满月时,老夫亲手挂在你脖子上的。还有,你左肩上的那个月芽形胎记,我那失踪的小儿身上也有。”
贺兰屠嘉初见贺兰仪时,便觉得与他投缘,他尽心帮助贺兰仪,让他与谢媛夫妻团聚,不仅是因为贺兰仪救过他,更因为他喜欢这个年轻人,他让他亲切。
贺兰屠嘉仔细端详对面的年轻男子,他长得分明神似自己的夫人,他以前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贺兰仪依旧冷静理智,他问:“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孩子,那我为何会流落在外?”
他并不是在刁难责备,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养育他十多年的母亲不是他生母,只是养母,那她为何要把他带离亲生父母身边。
陆氏眼泪凝住,目光变得闪闪躲躲。
贺兰屠嘉说道:“当初我与你娘成婚多年,没有孩子。你的祖母便作主,把在她身边服待的兰儿抬为姨娘,兰儿怀孕三个月后,你娘也怀孕了。后来,兰儿生下一子但很快夭折,也许是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她产生了幻像,认为是你娘害了她的孩子,便趁你娘带你一起出门上香时,拐走了你。”
“陆夫人,你当真没有害死兰儿的孩子?”
“没有。”
陆安萍没有害兰儿的孩子,她只是疏忽了,那个幼小的孩子就病死了。兰儿为了报复,拐走她的孩子,让她们母子分离二十多年,这个惩罚也足以偿还一切。
陆安萍对兰儿没有任何愧疚,她只是伤心惊讶失而复得的儿子,对她竟如此冷淡。
“孩子,跟我们回家吧,娘会好好补偿你的。”
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兰儿,她的儿子,本是名门贵公子,应该锦衣玉食的长大。而他的妻子,本该也是高门贵女,甚至是公主,可现在全都乱套了。
贺兰仪沉呤,他要离开天都,是因为谢媛,他始终对裴牧之心怀忌惮。
贺兰家的那次寿宴,是他第一次见到裴牧之,他真的如媛媛所言,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旁观者清,他看得分明,裴牧之是爱谢媛的。
这样一个觊觎自己妻子的人,贺兰仪无法不介怀,可是,离开天都,并不意味着就此可以远离裴牧之。
也许认祖归宗,背靠贺兰氏,于他和谢媛而言,是一条更好的道路。
“陆夫人。”贺兰仪仍旧没有叫陆安萍母亲,“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可否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贺兰仪的大脑就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他在权衡利弊。
颖川贺兰氏,这样一个高门士族,恐怕不会接纳谢媛的,若就这样回去,只怕会失之桑榆,因小失大。
“这还需要考虑吗?”陆夫人本以为十拿九稳,这样的好事,谁会拒绝呢?一旦回到贺兰家,身份、境遇就天差地别了。
陆安萍喜欢贺兰仪,她原本担心,长期流落在外,那个被拐走的孩子会变得粗鄙没有礼仪,可贺兰仪全然没有市井小民的拘束紧张,落落大方,风姿雅致,远胜许多贵族公子。
陆安萍对这个儿子,简直越看越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他成亲太早了。
“孩子,家中祖母,以及妹妹,她们都盼着你回去呢,我们车马都准备好了。”
陆安萍言语间十分动情,可贺兰仪心无波澜,以亲情作为说服的武器,掺杂了杂质,是不能让他缴械妥协的。
陆安萍见说不动贺兰仪,又见他总是提乃谢媛,心中不悦,但面上仍旧十分和蔼,“孩子,你们成亲几载了?听说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快让他出来,见见祖父祖母。”
谢媛与贺兰仪对视,这下该怎么办?
“国公,夫人,你们误会了。”贺兰仪道:“我与媛媛是未婚夫妻,本来我们早就成婚了,奈何世事难料,担搁至今,各中原由,颇为复杂,不足为外人道。”
陆夫人一听,心中一喜,她才不管原因为何,没成亲最好不过,她可以为自己的儿子找一个更好的媳妇。
“那个孩子呢?即然没有成亲,那个孩子是你们收养的吗?”
“不是。”贺兰仪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说道:“小决是我的亲生子。”
谢媛看着他,贺兰屠嘉与陆安萍亦是一脸讶异。
“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惭愧,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酒后失德。”贺兰仪话说一半,面上带着羞愧,装得真像那么回事。
两位老人总算明白,这两年轻人为何要以正式夫妻相称了,孩子都有了,还能如何。
最后,贺兰仪对两位老人说道:“国公、夫人,今日之事太过突然,请给我七日时间,七日后,我与阿媛再给你们答复。”
卫国公与陆夫人前脚才出门,谢媛马上关上院门。
“贺兰,你怎么能骗你亲生父母呢?”谢媛跺脚,“你这是干什么呀?以后怎么解释清楚。”
“不需要解释。”贺兰仪问:“媛媛,你不想失去小决吧?”
“那当然。”
“那么,把小决当作颖川贺兰氏的孩子,便没有人能夺走这个孩子。”
谢媛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为了防止裴牧之来抢孩子,虽然当年望月离去时,他并不知道谢媛已经怀孕了,如果小决的生父未定,必会引来诸多猜测,小决的身世一旦暴露,谢媛一个人是没有办法保住这个孩子的。
谢媛默默靠在贺兰仪的肩上,她很感激他,可这种感激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说出。
“贺兰,我很高兴。”
“嗯?”贺兰仪望着她。
“你有了亲人,”谢媛露齿而笑,“就不会孤独寂寞了。”
“错了,”贺兰仪浅笑,“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谢媛蹙额思索,然后舒展眉头,笑道:“你说得对,是我说错话了,贺兰,你有我,还有小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会寂寞。”
“是的,我们永不分离。”贺兰仪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着。
“夫君,你说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认祖归宗,这是好事啊,难道他就不想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想念我这个母亲?居然还要七日的时间考虑。”
“夫人,这七日,是他给我们的考虑时间。”贺兰屠嘉半阖双目,“那孩子是怕我们不接受谢媛。”
陆夫人眉头一皱,“难道我们不接受谢媛,他就不回贺兰家了?”
贺兰屠嘉微微颔首。
“岂有此理。为了一个女人,他连亲生爹娘都不要了吗?”
一个乡野村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招惹了豫章王,害得自己的未婚夫前途尽毁,哪有资格做她的儿媳妇,贺兰家的宗妇。
陆安萍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那样傻,为了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
“他不会放弃谢媛的。”贺兰屠嘉道:“虽然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了解他。”
“夫君,那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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