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把话讲完,就轮到小辈们自己交际互动了。
“陆姐姐,听说你有安阳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正好新得了一把琴,明日你来我院中指点指点我吧。”
贺兰府中最小的一位姑娘若贞扑闪着一双大眼晴,语气崇拜。
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的请求,谁能拒绝?陆柔珍自然是一口答应。
一群女孩儿,除了大房贺兰屠嘉的一位未嫁姑娘外,还有二房,三房的姑娘,加上陆柔珍,统共八位姑娘。
她们聊的都是自己这个圈子里最新流行的服饰、见闻,或是相熟人家的一些小趣事,这些谢媛全都不懂,插不上话。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谢媛早已习惯,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时间过去。
“对了,陆姐姐,”贺兰若贞像是想起了什么,“后日我们约好要去赏梅,你来得正巧,一块儿参加吧。”
陆柔珍略有迟疑,其余姑娘七嘴八舌,一同开腔,诚心邀请,陆柔珍盛情难却,便答应了下来,姑娘们都很开心。
二房的贺兰若梦不屑且不悦,她见谢媛独自一个人坐着不说话,便道:“谢家姐姐,你也一起来参加吧,这样人多,更热闹。”
谢媛没想到,话题居然扯到她头上,她有自知之明,这些贵族小姐的游戏活动,她应付不了,下意识便拒绝。
陆安萍此刻却开口了,“去参加吧,就当是陪柔珍,尽一尽地主之谊。”
陆安萍如此说道,谢媛不再拒绝。
赏梅的地点未出贺兰府。
贺兰府中西南角有一片梅林,占地面积颇广,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
白的雪,红的梅,景致确实非常不错,谢媛却只想回家待着。
她所居的杏花村,气候适宜,四季如春,实在不习惯北方这样寒冷的天气,即使大厅四个角落都烧着火,谢媛还是觉得不够温暖。
其他姑娘说说笑笑,有的甚至把外罩的斗篷脱掉,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寒冷。
谢媛一直以为她们是娇花,看来,真正娇弱的是她自己,谢媛忍不住自嘲,也不好意思显示自己怕冷了。
大家到户外走了一圈,赏了赏雪景,折了几枝梅花回来。
贺兰若梦提议每人赋诗一首,与梅或雪有关即可。
这个提议一出,贺兰若贞立即反对,她擅长古筝和舞蹈,论作诗绘画则极为平庸,贺兰若梦出这个题目简直是故意为难她。
“不过是女孩家的游戏而已,做得好与不好不重要。”贺兰若梦不以为然,“都是认识的人,没人会笑话。”
贺兰若贞可不吃这套,贺兰若梦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
“即然是随便玩玩,那我就请陆姐姐代我。”贺兰若梦转向陆柔珍可怜兮兮的哀求:“陆姐姐,可以吗?”
陆柔珍看向众人,见无人反对,便点头答应。
“好了,大家没意见了吧?”贺兰若梦环顾一圈,“那就开始吧。”
“等等,”谢媛一直在等机会开口,“我能不能不参加?”
贺兰若梦没好气道:“缘由?”
“我不会。”谢媛非常直接。
“……”
贺兰若梦本就看不起谢媛,她之所以叫谢媛参加,不过是想让她出丑,自然不会允许她离开。
“不会作诗,字总会写吧,那你就负责抄写记录。”她贴身的婢女都会写几个字呢,贺兰若梦轻飘飘道:“这么简单的事,你总不好意思再拒绝吧。”
来者不善,谢媛自然感受到贺兰若梦对她的鄙夷,她若拒绝,只怕会助长她对自己的轻视,遂点了点头。
贺兰若梦微不可察的冷冷一笑。
贺兰若梦生来就是贵女,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价值观理念,即,人的出身、高低贵贱都是天生的,不可更改。
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谢媛这样一个出身微贱的平民女子,能够出现在她们这些人的面前,不过是侥幸,但,即便她与一个贵族男子结合,也不能改变她血脉的卑贱低劣。
这就是贺兰若梦对谢媛的看法,并且,她顽固的认为,谢媛出身微贱,她的智力理所当然与她的身份匹配,也是低微无能的。
一个乡野村妇,即使会写几个字,也难登大雅之堂,她早就打定主意,待谢嫒写完后,她就大肆嘲讽鞭挞,让她无地自容,不敢出门。
谢媛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轻轻的呵了呵手,并悄悄跺了踩脚。
这群姑娘真是风雅,好好的室内不待,偏在在临水的露台上呤诗作赋。
贺兰若梦走了过来,几乎是不怀好意的,拿起记录诗句的纸张,其余人也围了上来,雪白的纸面上印着黑色的字,字字力透纸背,柔中带刚,这个她们一直看不起的微贱女子,竟然写得一手好字。
贺兰若梦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了。
贺兰若贞见状,嘴角微弯,她乐见贺兰若梦吃瘪。
她是贺兰屠嘉最小的女儿,却是庶出,她的母亲原是别人献给贺兰屠嘉的歌伎,一夜之欢,生下她。而贺兰若梦自居嫡出,又仗着母亲出生高贵,从小就看不起她,她没少受贺兰若梦的白眼。
“谢姐姐,你的字写得真好。”贺兰若贞歪着头,很是可爱,“嗯,我觉得比若梦姐姐的还要好呢。”
贺兰若梦脸色僵硬,贺兰若贞吐了吐舌头,“唉哎,我说错话了,苦梦姐姐,你不会那么小气,怪罪于我吧?”
贺兰若梦僵硬着脸,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贺兰若梦的大嫂,扯了扯她的衣袖,贺兰若梦脾气暴躁,她担心她这小姑子不分场合的发作起来,那就难看了。
贺兰若梦强忍怒气,她心里恨不得扇贺兰若贞几巴掌,面上却故作大方,表示不介意。
贺兰若贞暗笑,她拣起几张诗作,若无其事般,“谢姐姐,你觉得这几首诗,谁作得最好。”
贺兰若贞把手中的纸张放回谢媛的几案前,上面第一张,赫然是陆柔珍的诗作。
贺兰若贞对着谢媛,俏皮的眨了眨眼。
谢媛随意的翻着诗稿,方才贺兰若贞把她当枪使,激怒贺兰若梦,不知现在又想搞什么事。
谢媛天生对文字的敏感,情感充沛,使她能深入领会体悟各种微妙的情愫,不用贺兰若贞提示,凭直觉便能选出其中最好的作品。
谢媛把诗稿全都看了一遍,最终挑出陆柔珍的诗作,认为她写的最好。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惊讶谢嫒诗词鉴赏能力不弱,并对她略有改观。
“陆姐姐,你真厉害。”贺兰若贞欢快的称赞,简直比自己得了第一名还高兴。
平日,贺兰若梦自认学问高,眼眼晴长在头顶上,现在好了,终有有人能压她一头。
贺兰若梦气极,心中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否则只会让贺兰若贞更加称心得意,她抓起桌上诗稿,迫使自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上面,渐渐,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谢家姐姐,你的字是跟谁学的?”贺兰若梦问得随意。
“跟谁学的?当然是跟大哥了。”贺兰若贞插嘴,“对不对,谢姐姐?”
谢媛的字是望月一笔一划教出来的,从握笔开始,她学的就是他的字,想忘也忘不掉,陡然被人提及,谢媛左右为难,点头不是,不点头亦不是,最终只能含糊其辞。
“嗯,是他教的。”
“是吗?”贺兰若梦笑中带着的恶意,“可我怎么觉得这字迹像是豫章王的。”
豫章王裴牧之年少之时,就因书法出众,引得天都众人争相模仿。贺兰若梦小时侯也曾收集到他的字体,仿效临摹,她不会认错。
其余夫人小姐亦有认得裴牧之字体的,拿过诗稿仔细观摩,发现谢媛的字果然与裴牧之的极为相似,又忆起她与豫章王的关系,神色间不免微妙起来。
有离谢媛较近的,下意识便后退了几步,似乎要与她划清界限。
“谢媛,像你这样身份微贱,贪慕虚荣之人,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我贺兰家的门庭。”贺兰若梦语气轻飘。
真是不知廉耻,即做了豫章王的小妾,居然还要厚颜纠缠贺兰仪,不要脸。
其余人都不说话,唯有贺兰若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贺兰若梦也曾这样侮辱过她的母亲,她这是在指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贺兰若梦,谢姐姐不过是字写得比你好,你就嫉妒了,非要揭人家伤疤。”贺兰若贞连珠炮般,“谢姐姐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她能反抗豫章王?你大哥见了豫章王不也毕恭毕敬。你呢,见不得别人一点好,就这么点气量,还自称才女?”
贺兰若贞冷哼,她知道怎么进攻最能有效打击贺兰若梦,因为她说的都是真话,贺兰若梦果然跳脚,把什么闺阁礼仪,全忘了,尖叫着要扑向贺兰若贞。
“贺兰若贞,我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来啊。”贺兰若贞迎战。
她虽是庶女,贺兰若梦是嫡出,但她父亲官位更大,她是大房的姑娘,不是二房的,不用在贺兰若梦母亲底下讨生活,她可不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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