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瑞堂里,繁花似锦,翠绿成荫。
苏慕昕被一穿红着绿的小丫头领至正室,陈明玉、梁玥母女早她一步向主母王宏君请安。
梁玥这时候正在向王宏君磕头,陈明玉则陪站在女儿身边,一见她进来母女俩倒是一样的反应,都有些意外。
待娘俩儿走至一旁,苏慕昕才走到王宏君面前,盈盈拜倒,道了声“夫人万福”。
“起来吧。”
王宏君半躺在一张铺着绣有缠枝菊花纹锦缎的罗汉床上,腰下垫着两个枕头,脚上盖着同样锦缎的被褥,额上勒一条镶珠宽抹额,面色苍白,似有病容。
她轻轻挥了一下手,请三人落座。
她房中的冯妈妈便指使三个小丫鬟搬来三根高杌子,在距罗汉床两米远的地方设了座。
苏慕昕跟着向陈明玉屈膝,又与梁玥互相请安,这才退至最末,浅浅坐在杌子上。
王宏君很客气,问三人用过早膳没有。陈明玉回她与六小姐说天没亮就起,那时就用过了。
苏慕昕慌忙站起身,回道:“多谢夫人关心,因要来请安,早早地用了一碗肉沫羹。”
“好些天没来了,今日倒怪。”她话音刚落,梁玥就阴阳怪气地挤兑了她一句。
陈明玉赶紧横了女儿一眼,“苏小姐是客,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这事倒怪不得苏小姐,这两月我身子不爽利,原是我不让你们来的。”
王宏君话音一顿便看向梁玥,“但六丫头有心,还是日日前来请安,还有治儿也是。”
梁玥得了主母夸赞很是高兴,笑得眯缝了眼睛。
苏慕昕心中却生起一阵自责,不怪梁玥挤兑她,的确是她没做好这件事情。
前两年梁家祖母住在这边,除了病中,府中女眷鸡鸣必起,然后向她请安,请安后各种规矩,她实在被折腾得怕了,后来那位祖母与二儿媳王宏君不睦,搬到了大儿媳家,王宏君身子不好,经常免了她们小辈的请安,这事才算消停。
虽说现在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但孝敬尊长也是应该,苏慕昕打定主意,自今日起至她出嫁,不论刮风下雨,必日日前来请安,若夫人身子不爽利,就在院门口磕个头。
她的思绪有些飘远,直到听到王宏君夸赞陈明玉带的两个孩子教得好,她飘远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
陈明玉这时感激的说:“夫人开恩,让两个孩子自小跟着我。既然跟着我,在教育上自不敢懈怠,生怕被旁人说教得不好,平白累了夫人名声。”
王宏君微微一笑:“你我姐妹一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谁累谁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刚嫁来的几年,我连生两子,后又强要了一个女儿,那时就落了病根,养不了许多孩子。后来你说将治儿给我教养,我本想着多带一个,哪想到大哥儿坠马……”
说到长子早亡,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时伤心忧郁过度,又一次伤了身子,哪还带得了治儿。”
说到这儿,她向陈明玉招招手,陈明玉立即起身,浅浅坐到她的脚边。
王宏君拉住她的手,又拍拍她的手背,感慨的说:“幸好还有你,事事都帮我分担着。”
梁玥听主母说完,起身走到王宏君身后,替她轻轻捶背,“好在现在家里只有八妹、九妹两个小的,我们几个都长大啦,都能孝敬母亲你了。”
冯妈妈插嘴道:“哟,这小嘴甜的!夫人说得就是没错,陈姨娘的两个孩子就是教得好!”
王宏君嘴角含笑,陈明玉也在笑,但她笑容中又有些许得意欣慰之意。
“母亲,我姨娘常说小孩就跟小苗似的,自小就得好好养着、管着,若养不好、管不好,小苗就会长歪啰。那些没娘管的孩子自然野些,哪里懂得舐犊情深,慈乌返哺的道理。”梁玥眼珠一转,说着就往苏慕昕的方向轻蔑地瞥了一眼。
王宏君笑容淡了不少,反手拍拍梁玥替自己捶肩的拳头:“这孩子懂慈乌返哺,算是有孝心的了。”
苏慕昕眼泪却在眼框里打转,很明显梁玥是故意当众说起这番话,讽刺她是没娘养的野孩子。
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宏君便说起三月前苏慕昕及笄之事,“那会儿我病着,也没给你好好操办一场。冯妈妈,去库里把那支翡翠金笼发簪拿来。”
冯妈妈问:“是赤金的那支?”
“就是那支。”
没一会儿,冯妈妈就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只锦盒,当着三人的面打开,取出一支金簪来。
那金簪是一个鸟笼关着一只翠鸟的形状,以纯金托底,金鸟笼和翡翠鸟都雕得栩栩如生。
王宏君接过,托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这支翡翠金笼发簪是我年轻时爱戴的,很衬人脸色,如今我老了,戴这个就太招摇了。”
她抬起头,看向苏慕昕:“送给你吧,当作你及笄的贺礼。
说着,她将翡翠金笼发簪又交给冯妈妈,让冯妈妈装好拿给苏慕昕,跟着又说:“好在是赤金的,送礼也不寒碜。”
“夫人送得礼哪里有寒碜的。”
冯妈妈将金簪放回锦盒,并嘱咐苏慕昕:“苏小姐,你可得收好啰,这支金簪可是夫人年轻时最爱戴的一支,老侯爷那会儿送了夫人不少钗呀、梳呀什么的,可夫人就独爱这一支,说是王老太爷送的。”
王宏君点头道:“我祖父在我及笄时送我的,祖父过世后这支簪子就没再戴了,送给你呢,也是怕睹物思人。”
苏慕昕双手接过,再次向王宏君拜倒。
梁玥早坐回了自己座位,这时扁了一下嘴,眼巴巴的看着。
冯妈妈在王宏君的示意下,上前扶起苏慕昕,跟着又提起苏慕昕及笄一事,“这姑娘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迟嫁不如早嫁。夫人,可别嫌老奴多嘴,苏小姐的嫁妆得早早备上,姻缘说来就来,可不会管家里嫁妆有没有备好。”
她跟着又“啧啧”两声,称赞苏慕昕模样长得好,比当年的白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思及自己说错话了,她当着众人的面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哪里是白姨娘,是白夫人是白夫人!”
“冯妈妈也是无心。”陈明玉马上帮着说了一句。
王宏君白了冯妈妈一眼,伸手指了指她,骂了一句“老油子”。
冯妈妈赔笑一会儿,然后才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凭苏小姐这样的相貌,只要稍微露出点风,只怕侯府的门槛都会被求亲的人踩断。”
陈明玉接过冯妈妈的话头:“说起苏小姐的亲事,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娘家哥哥不是到家中串门么,席上与苏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王宏君想了想,“是有这事,是见过一面。怎么,你哥哥?这可不行,乱了辈份了。”
陈明玉掩嘴笑道:“夫人说得是哪里话,哪能是他呀!他是长辈,就算有那个心,我这个当妹妹的也不准呀!”
说到这儿,她向苏慕昕道:“是他的上官!听说那位大人的夫人不能生育,欲纳个小,相看了好几个都不中意,那天我哥见了苏小姐,说是惊为天人,他欲牵这根红线,找我说了两回了。”
冯妈妈接道:“陈姨娘哥哥是詹事府副詹事,他的上官就是正詹事了。哟,正三品的大官,苏小姐嫁过去虽是当小,却也不算委屈。”
“正是詹事府詹事,那位大人姓林,林誉瑾林大人。林大人自然是上佳的婚配,只是……”
陈明玉与冯妈妈一唱一合,说到这儿,再次瞄了苏慕昕一眼,迟疑的说:“只是那位林大人比苏小姐年长一些,四十多岁。虽说年长了一点,但他作风正派,从不染指烟花之地,与林夫人素来恩爱,如果不是林夫人不能生育,是断不会纳妾的。”
她又对王宏君说:“夫人,我们女人嫁人,首要还是看人品,若能嫁得这般正派的夫君,也算有福了。”
“正是呢,稍大一些怕什么,稍大一些才知疼人,再说四十多不算大,四十多正当年呢。”冯妈妈接着游说苏慕昕。
王宏君想了一会儿,询问苏慕昕的想法:“苏小姐,虽说你是客居我家,但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对姻缘有何期颐?今日你来得正好,这里也正好无旁人,你说说你心中的想法。嫁妆之事,你不用管,我自会为你备一份。”
苏慕昕再次站起身,王宏君让她坐,不用事事起身回话,自家人不用太讲礼。
“夫人,慕昕年幼不懂事,婚事上也无主意,一切但凭夫人做主。”苏慕昕回完话,方又坐下。
“这么说你同意见林大人?”王宏君嘴角向上扬了一下,苏慕昕能同意这件婚事,她自然是高兴的。
“夫人说见,慕昕就见,夫人说不见,慕昕就不见。”
“今晚家宴,你陈姨娘的哥哥要来,也邀了林大人夫妇同来,到时让你们见见。你放心,见了也不是说一定就是林大人,你的婚事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但规矩、脸面得给林大人,你见了若不满意下来同我直说,断不可在席上就甩脸子、使性子,让林大人、林夫人难堪。”
“夫人放心,慕昕知道规矩。”
“瞧瞧这孩子,真懂事。”冯妈妈一脸高兴,同样不吝啬地称赞一句。
王宏君一直看着苏慕昕,若有所思,下意识的说:“是懂事,也乖巧,可惜不是我……”后面的话她及时打住。
苏慕昕张了张嘴,似还有话说,王宏君便问:“你今日来是有事?”她眉一扬,冷笑了一下,眼中的热切也瞬间降了下来,“必然是有事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苏慕昕听她话中隐隐有讥讽之意,心中惶恐,再次站起身:“今日除了给夫人请安,还想请问夫人,这半年……可有我伯父的消息?”
“有消息了自然会差人告诉你,没消息,无论你来几次也是没有。”
王宏君就像早猜出她的来意一般,回了她一句就让冯妈妈把她的药汤端进来,“喝了也有半月了,还不见松快,明儿个得换个大夫了。”
陈明玉马上接道:“既然大夫无用,换了就是。妹妹倒认识一个,那位大夫虽年轻,但医术却真不赖,听说师承扁鹊,妹妹在旁的大夫那里吃了好几贴药还不见好,找到他,仅仅两贴药,身子就好了大半。”
“真有这么好?那你帮我安排安排。”
“夫人放心,妹妹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苏慕昕知道王宏君不想再同她说话,识趣地向她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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