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陈溪青始料未及的是她酝酿着一点点告诉父母的事情,一下子被杨燊说了出来。是福是祸,是悲是喜,就要看父亲和母亲的表现了,但愿他们能在自己领导面前收紧情绪。
陈溪青试探的解释说:“杨律师带我去北京参加全国法律援助工作会议。法律援助,我之前和您说过的。”
不料,躺在床上的李翠香听到后突然四肢苍白,抽搐不止。
陈夫立刻按响了床头铃。
他两只手摸着浑身发凉的李翠香,咬紧后槽牙。直到医生对李翠香进行身体检查,他才从病房出来。
站在走廊里的三个人似乎都被吓到了,没人说话。
直到医生推开门,打破沉默,“没什么问题,这是这类病人在紧张时容易出现的并发症。”
陈夫和陈溪青去送医生。
走廊尽头,只有他们父女俩。尽管她不希望,但从李翠香的反映看,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去的。陈溪青还是低声说:“不然我和杨律师说一下,让他重新在律所里选个人。我不去了。”
这是医院禁烟区以外,陈夫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皱皱巴巴的手捏着雪白的烟卷儿,捏了很久,里面的烟丝都掉了。
“去。”他在嘴边点燃香烟,“咱们就是穷人。如果穷人都不帮穷人,谁还能帮咱?去吧。”
隔着烟雾,陈溪青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某种坚定和不舍。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回来了,我每天都给你和妈打电话。”
陈夫说:“工作就是工作,要专心,不要操心我俩。”
一根烟抽完,父女俩往回走,走廊里没了人。他们正要推开门,透过两个巴掌大的窗户,看到杨燊坐在李翠香身边。
他起身给李翠香掩了掩被子,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可惜距离太远,又隔着门,他们听不清。
不过看到李翠香神情平静,父女俩都松了口气。
“你刚刚和我妈说了什么?”
陈溪青在车里系上安全带,问杨燊。
“让她放心。我说我会照顾你。”
“好像我才是秘书。”陈溪青提醒道。
杨燊说:“是啊。但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怎么能让一个病榻上的人操心健康人的事。对了,你父亲一直叫你什么?”
“阿青。”陈溪青说:“老家的人都这么叫我。”
“阿青。”
杨燊重复着。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陈溪青晃动手里的电话,上面是陈夫刚发来的信息。原来,杨燊走之前在李翠香手底下放了个信封,里面有一万块钱。
“这些钱,足够我母亲做两次血浆交换。要比现在的保守治疗让她舒服得多。”
“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你。”
陈溪青不明白的看着杨燊脸上那抹淡淡的笑。
他说:“你本可以在来律所上班前跟我提出年度结算工资,甚至提前支付工资的要求。虽说以你的情况我会批准,但对于律所内部不明真相的人来说难免落人口实。所以,谢谢你,没给我找麻烦。”
“那我们俩扯平了?”
“是啊,扯平了。”
面上的话虽如此,但陈溪青感觉不到任何轻松,她说:“这可是一万块。”
“不用有负担。那是你这次出差的劳务费。”杨燊转头说:“你以为这个会是那么好开的?如果只是去轻轻松松的开个会,怎么会落到你一个新来的身上。”
先前陈溪青对那个会,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对跟杨燊单独在一起相处有那么点儿期待。而此时杨燊的话无疑给她打了一针预防针。
她努力掩饰心底的失落,笑说:“不过,我还要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把这件事跟我爸妈说了,一时间,我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他们提起。”
“去北京出差?”
杨燊一下就抓到了重点。
陈溪青点头承认:“是啊。北京。”
叹息着,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怅然若失的愁雾。
该怎么和杨燊提起报考时发生的事呢?
或许,还可以追溯到更远。
她的小时候。
“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市里面组织一批十佳少年到北京去看天.安.门。”
“天.安.门?”
“恩。”陈溪青看着眼下茫茫路上的光束,说:“不怕你笑话,对于我们这些外地孩子来说,那时的天.安.门就像是金子做的,每时每刻都在印象中闪光。我原本对旅行无比期待。可后来非但没去成,还挨了一耳光。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
对面有车开过来,杨燊调了下车灯,两个人的影子清晰的投射到面前的挡风玻璃上,陈溪青说话时始终低着头。
“我能知道原因吗?”
“猜一下。”
在她的怂恿下,杨燊做出一个非常直白又极符合她身份的推断,“钱。”
陈溪青笑了,“果然在有钱人眼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拒绝你这种先挖坑再挖苦的嘲讽。”
陈溪青耸耸肩,“可惜,你只答对了一半。因为那次出行费用百分之七十是政府补贴。同一批十佳少年里,只有我一个人没去。”
杨燊又问:“那另一半原因是什么?”
陈溪青沉了口气,“大概是他们不愿意吧。谁知道呢?”
她怕杨燊看到自己眼里的迷惘,转而看向窗外,高速路上的反光带不断刺激着她的眼球,记忆中所有和北京有关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些曾包裹在她心中的倾诉好像突然被夜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抑制不住的往外涌,她需要一股脑的说出来。
奇怪的是,身边这个人并非知己,也非旧友,甚至是该让人有些忌惮的上司,可陈溪青提起这段回忆的时候,却在他面前流露了从未向人袒露过的真实情绪。
可能,委屈和悲伤一样,一旦被触发就脆弱的不堪一击。
“下雨了。”
杨燊递过纸巾,细长的手指在陈溪青眼前左右摇摆,如同挡风玻璃上的雨刷。
陈溪青那张白净的脸映在小小的倒车镜里,眼泪如同车窗上的雨,坠落,又坠落。
在这场没有劝慰的倾诉中,陈溪青得到了释放,她将压在心头多年的不解和委屈宣泄的一干二净。
女人有时就是这样,苦闷之时,比起喋喋不休的道义,她们需要的,或许仅仅是个无籍籍名的陪伴。
到了地方,杨燊摇下车窗,对陈溪青说:“阿青,明天一定会是个晴天。”
她笑了。
那弯弯的嘴角穿过风雨,穿过时间,忽然挑动杨燊的心跳。
他开着车,在雨夜里,加速,又加速。
杨燊到家后,李宗昊给他来了电话。
“喂。”
“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郎溪。”
“这就是你说的周边地区?也太周边了吧。”电话那边传来翻阅资料的声音,李宗昊说:“最近那儿也没什么法律援助的案子啊。”
“不是去寻访,是去找人。”
杨燊倒在书房旁边那间卧室的地上,粉色的床幔被他裤脚的雨水沾湿。他伸手推动墙角的木马,看着它没有灵魂的前后摇晃。
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李宗昊问:“找到了?”
“没有。”杨燊说:“我打算从北京回来以后再去一趟青浦监狱。”
李宗昊说:“算了,明天我去一趟。”
黑暗中,忽然照进来的一束光晃出杨燊脸上的疲惫,“好啊。看看他们给你的那些贩卖地点和我得到的有什么不一样。”
李宗昊又问:“郎溪是你去过的第几个地方?”
“十二个里的最后一个。”
电话两端的人再次陷入沉默,李宗昊欲言又止。
“说吧。”
“你觉得元瑾瑜还活着吗?”李宗昊问的小心。
“她一定活着。”
“可我听说那个人贩子团伙的头儿,三年前就心肌梗塞死了。被抓的那些人还清楚十八年前的事情吗?”
杨燊从镜面似的地上坐起身,躬着的背在地上留下一道深重的影子。他一字一句的回道:“就算他们都死光了,瑾瑜也一定还活着。只要她活着,我就一定会找到她。”
外面的风雨停了,卧房里飘动的窗帘静静的垂在一旁。
正如杨燊所说,明天的确是个晴天。阳光照亮昨晚被风雨洗刷过的夜,每一处看上去都是崭新的。
仙女们,第一章里,我更新了想对你们说的话,如果想知道,就去看看吧。(在作者有话说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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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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