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和前几天一样,少年们每天吃吃喝喝,偶尔打闹,基本将整个岛上玩了个遍。
今天是个阴天。
下午三四点,方易水从街上大采购回来,他骑的是家里的摩托车,此时头发乱糟糟,喝了一肚子风。
堂屋里,几人在下飞行棋,唯独不见杜慈。
“阿慈呢?”他将买来的水果洗好摆到桌上,站在简亦熙身边看他们下棋。
“他出去游泳了吧,我们才不去呢,都游腻了。”岛上的娱乐活动不多,比起去微凉的海水里泡澡,他们宁可在家里下昨天刚买的飞行棋。
“那我去找找他,这菠萝给他留点哈,我去去就回。”方易水带了瓶电解质水给杜慈补充体力,走出大门。
一个人游泳多孤单啊,这天好像要下雨了,赶紧把人叫回来,可别淋感冒了。
方易水家里海边很近,步行去都要不了十分钟。但就在这段短短的路程里,乌云大肆翻滚,隐隐有雷声作响。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海面上并不平静,少年走到惯常下水的礁石旁,远远望去,除了墨蓝色的波浪,什么也没有。
风发了狠地吹,将方易水的纯白T恤吹到鼓起,像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白气球。
“我想什么呢,阿慈这么聪明,肯定看见天气不好就回家了,哪能这么傻还在这游泳呢?”
他感觉脚下的碎石粒硌得脚生疼。一踏进沙滩,他就会下意识把鞋脱掉,他习惯沙子在脚下流动的感觉。
这疼痛让他想起出门买东西前看见的杜慈。他在院子角落打电话。
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前所未有的冷凝。
万一,万一……
方易水疯了似的爬上礁石堆,在骤暗的天色下焦急寻找翻滚着的深蓝中的异色。
他怕看见他,又怕看不见他。
在他失去耐心的最后一秒,遥远的海面上突然出现杜慈苍白的脸。
他在呛水,黑色的额发盖下来,又沉没到海面下。
方易水没有犹豫,像一尾矫健的鱼,一跃而下,在拥挤的海浪中奋力游动。
杜慈也没想到自己会溺水。
接到秦叔的电话,他的心比骤降的气温还要凉。
那个老畜牲,又一次放弃了他。
他只是想找一个凉快的地方,躲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好让那低温衬得心里没那么难过。
但他忘记热身了。肢体在冰凉的海水中脱力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他无法呼吸,一切都被汹涌的海水卷着走。
我会死吗?他们会来找我吗?易水会哭吗?他肯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有这么一个人能记着自己一辈子,好像死亡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谁说的来着,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除了脑子里膨胀的奇怪情感,杜慈没办法控制身体的任意一处,任由狂风把腥咸的海水味道灌进鼻腔里,让他想要呕吐。
但他也吐不出来,海水使劲往他胃里钻,哪能有吐出来的份呢。
杜慈的眼前渐渐模糊,他终于完全放弃无畏的挣扎。他感到自己在下沉。
突然,手臂传来尖锐的痛意,好像有什么东西钳住了他。
是螃蟹吗?这么大的螃蟹?能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
下一秒,他就被巨力带到水面上,新鲜空气的灌入,让他无法控制地开始剧咳。
“坚持住,呼吸,呼吸,你能听见的对吧?”
“阿慈!”
这道声音猛然在心间炸开,震醒了他被海水糊住的大脑。年级第一的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他感觉到身边微弱的体温。
很弱很弱。但是足以温暖他如铁般僵硬的四肢。
有人来救我。是谁?
可很快他的脑子又动不了了,大海看他吐的太快,坏心眼地又喂了他好几大口。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海水中浮浮沉沉,但没有了那种要落到最底下的感觉。
而且,那股微弱的温热,一直在。
那我死不了了,也挺好。
他莫名多了几分力气,紧紧扣住方易水的肩膀。
这是方易水做过最疯狂的事,在一个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天,跳进大海,去救一个不知能不能救活的人。
好在,他成功了。
纵然少年水性很好,杜慈所在的地方离海岸线也过于远了,他几乎是撑着自己的极限在游泳。
因此在拖着杜慈从深水区到沙滩的那一段,他脱力了好几回,差点又让杜慈被海浪冲走。
他费力将杜慈平放到沙滩上,惊奇地发现他睁着眼睛。
人醒着,眼珠子还能跟着自己的动作转动。那人工呼吸还要做吗?
又想起刚刚脱力时杜慈可能会喝进去的水,他还是决定做个全套。
杜慈的呼吸很弱很弱,若是他没有睁着眼睛,真的很像心脏骤停。
他将一手置于杜慈前额,手掌用力向后压,使他头部后仰,甚至不受控制地哼出声来。然后用另一只手向前上抬起他的下颌,深吸一口气。
杜慈的眼睛虽睁着,意识其实是涣散的,他恢复意识的同时,就看见方易水放大的脸。
他柔软的唇包着自己的,往嘴里吹气。
他开始眨眼,想要移动舌头。好暖和,我要炸掉了。他这么想。
可惜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也只够他眨眼的,更别说动舌头这种高难度动作。
但一看见杜慈眨眼睛,眼神有了焦点,他就不再吹气,转而按压他的胸腔。
按了两下,他就发现杜慈心跳有力很多,转而将他摆成侧卧姿势,方便他吐出嘴里的异物和水。
雨一直没有下下来,但方易水知道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把杜慈送去医院。
一摸口袋,手机被拿出来时还在往下滴水,显然是变成了一块板砖。
这会要下雨了,海边一个人也没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杜慈嗓子火辣辣地疼,发出含糊不清的混浊声音。
方易水耳朵一动,贴在杜慈耳边问:“阿慈,你下水前把东西放哪了?”
天色越来越暗,出去的两个人一个也不见回来,原本轻松的飞行棋都变得索然无味。
骰子六点朝上,顾十昭的黄棋飞进最后一格,他看向菠萝底部黄色的汁水,突然一阵烦躁。
铃声响起,盖过了屋外树叶摩擦的巨大声响。
“喂。什么?医院?!”
*
三个少年撞开病房门,把趴在病床上小憩的方易水惊醒。
“易水,阿慈,你们没事吧!”
没等方易水回答,医生调侃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本来没什么大事,但按你们进门这架势,没事也得给他们吓出事来。”
说完,他又看向方易水:“小同学,你们的朋友来了,这次你总能乖乖躺床上休息了吧?”
方易水讪讪点头,慢慢起身,而后将自己重重摔到旁边的病床上。
他们这才发现,房里是有两张床的。
他一躺到床上就陷入深眠,嘴唇发白,显然是累极了。
“医生,他们俩,严重吗?发生了什么事啊?”顾十昭看两人没干的头发和泡得发皱的手,结合他们最后同时出现的地点,其实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溺水。算他运气好,有人把他救上来,没受多大损伤。这位则是体力透支,让他休息也不肯,非要等到朋友来。”
顿了会,医生补充道:“别在这愣着,买点吃的给他们备着,醒了及时喂水。”说完就走出房间,去其他病房探视去了。
大雨终于倾泻而下,凶猛地打在医院的玻璃窗上,让几个没经历过太多挫折和紧急情况的少年们心乱如麻。
但他们还是听医生的话去买了点吃的,接着就或站或坐,一脸茫然地等待同伴们醒来。
杜慈反倒比救人的先醒。
他第一时间在病房里搜寻方易水的身影,直到看见他安全地躺在另一侧,才收回目光,眼底却渐渐湿了。
“阿慈,你觉得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简亦熙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加上窗外狂舞的树影,简直让人心烦。这都什么事儿啊。
“你们没收到消息吗?杜长宇下错了棋,现在整个央市估计一团乱。”杜慈眼底热意渐退,声音十分沙哑,能听出他拼命压抑的不适。但这番与问题毫不相关的回答,让在场的人眉头一皱。
“应该暂时还没有大到要通知我们的地步。那你是因为这个才?轻生?”顾十昭有些不确定地道。
杜慈听笑了,气得他开始剧烈咳嗽。
沈慕寒连忙走去捂住方易水的耳朵,不想因此影响他的睡眠。
“他也配?我这是意外。”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强忍着咳嗽的**说出这句话。
“但回去有得忙了,所有人都是。珍惜最后一晚吧。”他说完后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没有醒过一样。
方易水不是自己醒的,是被顾十昭叫醒的。
“易水,醒醒,吃点东西。”顾十昭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轻,也不知是摇了多久才把深眠中的他叫醒。
此时窗外暴雨早已停歇,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中,丝毫看不出之前发狂的样子。
“吃点吧,等会准备坐飞机走了。”顾十昭递给他一碗温热的粥,轻声道。
“走?怎么突然要走?那家里的东西怎么办?”鲜美的海鲜粥唤醒了混沌的脑子,但顾十昭说出的话让他更加迷惑。
“央市出了点事,我们要连夜返回。家里的东西我们都收拾好了,你的行李也是,钥匙在这里。”他将绑着福娃吊坠的钥匙串放进他掌心。
“到央市以后,会有专车送你回家。我们可能会忙一段时间,有事电话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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