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料店出来，裴情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此时已经深秋了，秋老虎的名号可不是白喊的。
薛晓琛则是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需要我从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裴情轻轻地摇摇头。
刚刚对方说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她说的话。
对于她的这个回答，薛晓琛表示理解，毕竟有些事情她们之间确实需要说开，不然到时候不同频，那么就更难办了。
“那你路上小心。”
“好。”
眼前黑色的车逐渐驶离了她的视野。
微冷的风拂过让她的清醒了过来。
薛晓琛的话仿佛还留在耳边。
“这种动作并没有很出格。换句话说，如果家里老人的退休金足够高，那么他们的子女宁愿付高昂的医药费，都要保住他的性命。尽管这对于老人来说非常痛苦，活着不如死了。但这是人之常情。”
“我们现在做的也是差不多的。而且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去做，我来做就好了。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起草两份合同就好了。”
起草两份合同，对于她来说并不难，难的是走出自己的道德范畴。
可是显然，这一切都由不得她。
想到这里，裴情忍不住自嘲一声，她现在已经上了乔也的这艘贼船，想下去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
还没等她往下想，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唤醒了她的神志。
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她许久没有联系的姑姑。
这个时间点，她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准确地说，自从她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回去过。
和对方的联系也不过就是过年微信上发的那一声“新年快乐”。
不理解，但是她还是接起来了。
“……”
“……”
那边显然没想到会被接起来电话，所以一时间她们之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正当裴情准备开口，女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的奶奶去世了。我希望你能回来看看她，她老人家在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句话，裴情觉得非常讽刺。
她在江城的时候，那个老太太对待她和对待她儿子之间的态度可是有目共睹。
现在人死了又说老太太临死之前还在惦记着她，这么说真的不会笑掉大牙吗？
尽管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但是她还记着当初老太太让她上学的恩情。
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女孩少有上学的村子里，老太太愿意说出：“只要你能考上高中，我就让你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道：“我知道了。”
“另外，阿城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女人的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地，似乎是在担心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也是，她出国留学的事情，江城的那些个亲戚，就没几个人知道的。
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裴情顿了一下，淡淡道：“我知道。”
听到她这句话，女人好像松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阿城死了这件事我也很意外，你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量帮你。毕竟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容易。”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裴情深吸一口气，刚准备从日料店的门口离开，却发现天空已经下起了稀稀拉拉的小雪。
现在就开始下雪吗？
她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雪花，却看见雪花在落到她手心的那一刻，瞬间就化成了雪水。
即便如此，她还是拿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想分享给别人。
在将自己的联系人全都划了一遍之后，发现除了乔也，好像也没几个人。
思来想去，这张照片最后还是发到了乔也的手机上。
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但是M国那边和国内有时差，所以乔也回复的很快。
第一句话不是关于照片的。
Q：“十一点了，你还没有睡觉吗？”
“出来吃点饭。马上就回家。”
Q：“晓琛让你加班了？”
“没有。”
Q：“哦。那你早点回去。”
Q：“另外，你拍的雪色很美。”
看见乔也的回复，裴情嘴角的弧度就没有弯下来过，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话中的意思。
今晚的夜色很美，你也是。
她忍不住打趣道：“你今天不说凌晨四点半的花了？”
一听就知道，她还在揶揄当时上大学的时候乔也在朋友圈发的那个朋友。
Q：“囧。”
Q：“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
“因为印象深刻呀。”
手机两端的彼此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情关上手机，看向不远处，然后打了一辆车，直接回到了家里。
说是家，也不过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回到家里，她看着空荡荡的家，其实当时在M国，她每次回去也都是类似的场景，但是那个时候还有小黑陪着她。
现在倒是连小黑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失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养一些小动物了。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她扼杀在摇篮里了。
大不了到时候让乔也把小黑给她航空送回来。
毕竟再养一只她可能也没有精力了。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裴情揣度着好像也要回去一趟了。
毕竟她姑姑当时都打电话过来，想让她去看看那个老太太。
马上这一年就过去了。
她想着在年前去看看吧，总不能真的一次都不去。
所以她准备请三天的假，再配上一个周五，一共五天。
原本以为薛晓琛会不批假，但是对方大手一挥就给她批下来了。
“你最近也挺忙的，记得回来之后把我要的两份合同直接给我就行。人事那边不会给你记请假的，工资会正常发。”
“……”如此干脆利落地同意，让裴情已经在腹中打好的草稿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点点头，“那……谢谢薛总。”
“不客气。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过。回去看看也不错。”
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乘坐高铁一路往江城的方向去。
薛晓琛无疑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她太清楚手底下的人都在想什么。
只要你有充足的理由请假，并且请假时长小于等于三天，她都不会扣工资的。
但是如果你在公司里，她要求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在她给的DDL之前给她发过去。
一旦超时，就会面临扣除绩效等惩罚。
也正是因为这种规定，导致手底下的人都非常忠诚，并且高效。
列车停靠在江城站。
江城还是她大学毕业时候的那个江城，但是她已经不是当初大学毕业的那个她了。
拉着行李箱，她没有选择回家住，而是选择了在距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住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逐渐地认为那个小小的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取而代之的，是乔也那个不算经常回去的房子。
给女人发了一条“到了”的消息之后，她就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让她感到浑身疲惫。
很快，那边就发来了消息，“好，今天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裴情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打出了一个字：“好。”
现在想来，让裴城那么容易地死掉，还是太便宜他了。
就应该也让他尝尝出车祸的滋味。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裴城死了也没什么，毕竟又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而这是以前的她从来不会考虑的。
裴城再怎么说，也是她的父亲，自己的父亲死了不管怎么说，也要表现得很忧伤。
也许是和乔也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她也逐渐被同化了。
第二天一早，一辆白色的轿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
裴情没有退房，而是坐上车，跟着他们走。
她会在这里停留充足的时间，因此也不必着急。
开车的是一个男人，五大三粗的，她的姑姑则是穿着碎花裙子，坐在副驾驶。
“你能会来，令我很意外。”女人叹了一声，“至少，我可以安慰自己，你心里是不是还有这个家。”
裴情看向窗外，“回来也不为了什么。只是当初她给了我上学的机会而已。”
“我知道。”女人点点头，“也大概猜到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
“……”
“我知道我心里讨厌我们这一家人。尤其是你的父亲。”
“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在你看来，都是为那个人在开脱。你现在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人，应该在京城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吧。”
“还行。勉强够我温饱。”裴情说道。
“那也很厉害了，毕竟那里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呢，能温饱就很不错。”女人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车子在路上疾驰而过，外面的树木在不停地往后后退着。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僻。
许是看出来她的犹豫，女人解释道:“老太太埋葬的地方有些偏僻，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裴情微微顿了一下，“是她自己的意思吗？”
她记得之前那个老人很喜欢热闹，怎么死了要埋在这里？
“嗯。被自己一辈子宠爱的孩子这样利用，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寒心吧。”
裴情垂下眼睑，不做言语。
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面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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