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樱树抽芽之时:苏格兰篇(三十二)

杯户饭店12楼,宴会厅。

安室透笑容满面地为对面的中年男人倒了一杯红酒:“您的脸色不太好呢,需要加点白兰地提一下神吗?听说台风快来了,所以最近的气压好像比较低,很多人会感到心口有些闷——您的安塔利亚为什么没有一起出来?有毛茸茸的小可爱陪在身边,一定会变得舒畅起来。啊,不如把那边的遮光帘拉上?环境暗一点,可能就不会那么容易烦躁了。”

他指了指餐桌右侧的窗口:“如果您不太方便,就请让我为您效劳吧,我这就去——”

中年男人连忙抬手制止了他:“不,不用,就让窗帘保持那样好了,我……我喜欢阳光。”

“哦,确实,晒晒太阳也会让心情变好呢。”安室透放下红酒瓶,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餐桌另一侧正对着窗口的酒柜,转进如风地说,“您刚才说饭后就想离开了?那真遗憾,听说是工藤夫妇重要的纪念日,所以酒店特地准备了相当隆重的庆祝活动呢。”

中年男人用手帕擦了擦汗:“他们两夫妻一年能庆祝几十次纪念日,少去一次也没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富有生活情趣,不愧是浪漫的小说家和演员。”安室透挑眉,“对不起,但是您看起来身体真的很不舒服,不如让我先送您回房间吧?正好我带了Lucky的照片集,我们可以一起继续聊聊怎么教小狗狗握手和跳圈。”

“我、我不能离开这里。”中年男人吞咽了一下,脸颊上的汗珠变得更多了,仿佛室内的空调对他毫无作用。忽然,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霍地站起来,掏出手机结结巴巴地说:“我去洗手间……去打个电话。”

安室透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我不打扰您了,洗手间在那边拐角。”

他目送那个中年男人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屏风和走廊后,像是有点无聊一样撩了一下耳畔的头发,然后侧过头往窗外望去,仿佛在欣赏风景。

而声音极低:“目标移动,12层西男洗手间。”

尔后,安室透又保持安静地聆听了一会,接着轻轻地笑了一声:“是来自那位林先生的指示吗?我的荣幸。”

他话音刚落就立刻起身,来到酒柜旁的吧台前,从钱包里拈出三张万元纸币,压在深色的大理石台面上,向站在一边正在擦着高脚杯的酒保轻飘飘地拨过去:“一杯‘竹子’,不要放橙皮,基酒的香味已经足够了。”

酒保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眼:“既然客人喜欢干味美思原本的风味,那么请问还需要加苦精吗?”

“当然也不需要了。”安室透意有所指地说,“龙胆草的气味太重,我只是想念竹林的清香而已。”

酒保没有再说什么,快速完成了安室透指定的鸡尾酒的调制。随着小巧酒杯一起推到安室透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大约只有三公分见方。

“先生给您的特别礼物。”酒保说。

安室透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是呢,可无论是谁来拿这个盒子,你都会这么跟他说的吧?应该说先生是温柔还是冷酷呢,真让人头疼……能请你给他带句话,希望他下次至少也在盒面上写个名字吗?”

“不知道客人您在说什么。”

酒保摇了摇头,继续擦刚才的高脚杯,不再回答了。

“真伤心。”安室透笑了笑。

他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显然只是杜凌酒随手拿来用用的工具人。今天组织要在杯户饭店狩猎,坐镇现场安排的还是以人海战术闻名的朗姆。这种方便观察全场,保持机动的酒保角色,自然早就已经被换成了组织的人。

看酒保这样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安室透判断他应该只是负责传传话或者清理现场用的外围人员。作为行动组组长的琴酒手里很多这类人员,他们向来只收指令办事,其他情报都无法接触。以杜凌酒身份的保密程度,说不定,根本连“先生”的全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安室透把黑盒握在手心,借着柜子和身体掩护将它塞进口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在口袋里轻轻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一枚主体部分仅仅黄豆大的监听耳机,像豆芽一样延伸出来的尾巴上,针尖大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黄色的光。就在安室透拿起耳机打量的时候,指示灯光转绿了。

这应当是连接成功,开始工作的信号。安室透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周围一眼,没有人正在看着他的方向。于是他隐蔽地卸下自己原本的蓝牙通话耳机,转而戴上这个。

几乎就在设备刚触及耳道外侧的时候,一道沙哑而断续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耳机里幽幽传了出来:

“你要是还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安室透神色一凛,然后立刻放松下来。他摸出手机,给杜凌酒发了一封邮件:

您是否也正在听着呢?——Bourbon

回复来得很快:

确实。——Dolin

那我一定会成为您忠实的耳朵和眼睛,需要我靠近一点吗?信号似乎不太好。——Bourbon

不需要。你如果靠得太近,曙雀会发现。——Dolin

安室透怔了一下,然后迅速从脑海中的资料库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曙雀。

曾经是港岛的一名高级警督,具体身份不明。在杜凌酒出现之前,曙雀是组织在C国唯一的情报来源,提供过不少相当有价值的内部消息。四年前,似乎是因为跟前代朗姆争权夺利,而且不忿于杜凌酒的后来居上,曙雀选择叛逃,并且杀死了前代朗姆——至少本代朗姆是这样声称的。

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本代朗姆自己和当时仍在港岛的杜凌酒知道。

“曙雀”并不是一种酒的类名。安室透所知的情报里,这个人直到叛出组织时仍然没有拿到自己的酒名代号。这恐怕也正是不满的来源之一,毕竟杜凌酒年纪轻轻,却仅仅在被组织招揽一年后就跻身高级成员行列。

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前代朗姆的尸体旁边。

浸泡在血泊里的,用日报剪下来的两个繁体中文字,拼贴在一张小小的白色硬卡纸上。

仿佛一种无声的挑衅:你不给我认可的地位,我就自己去拿。

组织在那之后立刻开展了对曙雀的追杀,但四年间这个人似乎像影子一样无法捕捉而又无处不在,不但没有被抓到任何踪迹,还袭击了几个在明面上活动的代号成员——其中甚至有一个是杜凌酒。安室透听说琴酒那次发了很大的脾气,几乎血洗了传闻是曙雀藏身处的几个东南亚游击队营地。

杜凌酒身体不好的传闻也是那次袭击之后出现的。目前看来,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伤痕,但林庭语的皮肤确实比正常人要苍白很多,远超过长期无法行走带来的影响。

曙雀既然会杀死前代朗姆,那对于嫉恨的杜凌酒,下手当然也不会轻。

因此,朗姆、琴酒和杜凌酒都有强烈的,捕杀曙雀的动机。

——听说是一场代号叫“啄木鸟”的精彩表演。

如果只是这个名词,还会显得太空泛,但林庭语还提到了上杉谦信,这两个词能联系起来的,当然是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那一场著名合战中出现的“啄木鸟战法”:本队佯攻正面目标吸引注意力,奇袭队绕后夹击。

正面目标——

安室透猛然抬头,望向那个中年男人消失的走廊。

那个中年男人是他昨晚的任务目标,不但毫无防备心,身边也只带着一个花架子保镖。安室透本来早就可以交差,但朗姆临时发来邮件让他暂停,等到今天下午的酒会,接到通知再下手。

零组连夜做了一个全面评估。这个中年男人只是一家普通制药企业的社长,因为对组织旗下的某家公司构成了威胁,又拒绝被并购,所以进入了暗杀名单。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不需要专门在公共场合刺杀立威。

除非——

这个人只是一个吸引曙雀的诱饵。

曙雀才是这场狩猎的真正目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利嘴尖尖的雀鸟身后,是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

杯户饭店后的裙楼上。

这座裙楼不算很高,主要是作展览和会议用。它的外墙是一道向外凸出的弧形,顶上是一片平坦的可以让阳光长驱直入的玻璃顶棚。这种顶棚设计不能承重,因此也没有设计与主楼相连的结构,以防住客误入。

此时裙楼里的展会已经告一段落,工作人员正在忙忙碌碌地清理现场。这是一场现代装置艺术展,他们必须非常小心地把展品搬到推车上,对照登记册收齐任何一个微小的零件,这些都是需要精细目力的工作。幸好现在是正午,场馆内光线充足,因此收整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开展着。

忽然一名工作人员诶了一声。

一道形状奇特的,像是人又过度变形的阴影,从他眼前飘过。

他迷惑地直起身左顾右盼,然后才意识到什么,抬头遥遥往顶棚望去。

“看起来像是……上面的影子?”

然而透明的玻璃顶棚上空无一人,连只猫的踪迹都找不到。工作人员用手遮挡着眼睛看了一会,终于无法忍受强烈的阳光,低下了头。

“奇怪了。”他自言自语。

另一个推着车从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挠着头站在那里,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吧……”

发现影子的工作人员回答说,然后描述了一下刚才的异状。但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是看那些装置艺术品太久,被旁边的射灯闪花了眼。这很正常,盯着强光几秒钟再移开视线的时候,视野里自然会留下一片阴影。

他的同事唔了一声,很不以为然地说:“就算不是灯光,估计也是云吧,三浦桑。你看——”说着伸手随意地往天上一指。

忽然。

巨大的阴影自天空中滚滚而过,整片场馆都为之一暗。他们都下意识仰头望去,看见一片庞大的乌云自西边如同战车般轮毂翻涌着飞驰而来,从透明的玻璃顶棚望出去,几乎像是压在了这栋大厦的顶端一样。

在这样的威势下,杯户饭店宛如一条脆弱的竹签,仿佛被那沉重如同山峦的乌云稍稍一碰,就要拦腰折断。

“……奇怪?”工作人员茫然地说,“今天的天气预报没有雨啊?”

确实。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乌云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向远方飞奔而去。好像本来只是在这里稍作停歇,但又忌惮着什么,所以迅速离开了。

“别看了。”他的同事说,“还有一百多件展品要搬呢,赶紧吧,要没时间吃饭了。”

“哦、哦。”

这两名工作人员又开始忙碌起来。

没有谁注意到,顶棚边缘接近杯户饭店的一侧,刚才曾有过一道难以察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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