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就离,谁怕谁。
这是池慕五年前的想法。那时候他和裴嘉之结婚不到一年,彼此感情不深。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在父母的撮合下才磕磕绊绊地走到一起。
池慕胆子大,早在青春期就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性向。池慕父母有远见,在裴嘉之刚刚崭露头角时就一眼相中了他,非要池慕在进娱乐圈前和裴嘉之登记结婚,为的就是有人兜底,能护着他。
裴嘉之家世显赫、品行良好、事业有成、和池慕称得上门当户对。
其实,他们的渊源还要更深一点。
在两人各自的朋友眼里,池慕和裴嘉之不存在任何交集,完完全全是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直到一次好友聚会上,池慕喝多了酒,说出的一番话惊天动地。
“我和裴嘉之做了许多年的同学。虽然我两圈子不同,平时也不太熟,但同班同学之间,总不至于一点交流都没有吧。”
池慕是排斥包办婚姻的,父母先开始介绍的几个对象他都一一回绝了,除了裴嘉之。
他对裴嘉之印象很好。
高中的裴嘉之是极其优秀的少年,成绩名列前茅,性格沉稳可靠,当了三年班长,把班上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在老师和同学中有口皆碑。
这些池慕都不清楚。他是艺术特长生,待在班上的时间并不多,只有一次交班费时和裴嘉之打过交道。
池慕所在的重点高中讲究综合素质发展,动不动要求各班组织活动,由学生出钱策划,美其名曰培养学生的独立能力。因此,池慕他们班收班费的次数大大上升。
班上绝大多数人对此毫不在意,反正不差钱,无所谓交不交,何况还能打着交班费的名号和爸妈多要点钱,一举两得。
池慕亦然。
他记得那是个课间,教室里空空的,其他人都出去自由活动了,仅剩下池慕和裴嘉之两个人,一个披着校服休息,一个看着账本对账。
池慕枕着手臂,拿余光打量了几秒裴嘉之,觉得怪没意思的。正要移开眼光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子。
她刻意放轻了脚步,停在裴嘉之课桌前,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点哭腔。
池慕坐在靠墙的角落里,听得一清二楚。这女孩没注意他在,是专门趁着教室里没人,悄悄找裴嘉之求情的。她家境贫困,一时半会拿不出多余的钱交班费,恳请裴嘉之能缓一缓。
“小事而已,你别哭了。”裴嘉之从抽屉里拿了包纸巾给她,“班费确实交得太勤了,之后我会和班主任反映一下。我们马上高三了,学习紧任务重,没时间再办活动了。”
那女孩哭着点了点头,说自己之后宽裕了就补上。池慕在一旁听得百感交集,恨不得立马现身拔刀相助。
他摸出钱包,刚准备当女孩面帮她垫上。裴嘉之忽然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使池慕记忆犹新。
裴嘉之在用眼神暗示他,不,是警告他,不要在此刻冒出来。
池慕怔了怔,等他反应过来时,女孩已经走了。他看见裴嘉之抽出两张纸币,压在了旁边的一叠钱上面。
这是十七岁的裴嘉之,拥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领悟力。他陡然出现在池慕的生活中,像是搅乱了一池春水。
池慕惋惜着岁月如梭,十七岁的裴嘉之一去不复返,如今的裴嘉之分外绝情,居然要跟他离婚。
他终于打心眼里承认了,自己不想离婚,不想失去这么好的裴嘉之。
助理一脚刹车,稳稳地停在了池慕家门口,裴嘉之站在楼下,当着助理的面为池慕拉开了车门。
“辛苦你跑一趟。”裴嘉之看向助理。
“哪里哪里,裴先生客气了,我该做的。”助理受宠若惊,催着池慕赶紧下车。
池慕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座,有苦说不出。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来裴嘉之在为他留面子。
“走吧。”裴嘉之重复了一遍,“你是要在车上过夜吗?”
池慕眼眶一酸,磨磨蹭蹭地下了车,和助理告别,跟在裴嘉之身后回了家。
他努力抬起头、挺起胸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他抱着最后一点奢望,幻想裴嘉之是开玩笑的,目的是为了惩罚他的坏毛病。
可裴嘉之随后的动作,马上打破了池慕的幻想。
他把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池慕面前,附上一支笔。
“条款都列好了,你仔细看一看,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再解释。”裴嘉之冷冰冰的话语,立时扎穿了池慕的心。“财产分配这一块,你不用担心。我们结婚前做过财产公证,共同财产只有这套房子,你想要的话就留给你。”
“一套房子,我不稀罕。”池慕机械地回嘴,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嗯,那就签字吧。”裴嘉之快刀斩乱麻,“我明天有个会,我们尽量今晚解决。”
池慕不作声了。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了。原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裴嘉之等了他五个小时。
他宁愿等五个小时,也要和我离婚。池慕无力地想。
裴嘉之讲究效率,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当他把这一套用到离婚上时,池慕是半点招架不住。
没有铺垫、没有缓冲、没有预兆。裴嘉之以他一贯的缜密,铁了心要离婚。
这对池慕自尊心的打击是致命的。
“我不签字。”关键时刻,池慕顶住了压力,“告诉我为什么?裴嘉之,你不爱我了吗?”
池慕问得太直白,裴嘉之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料定池慕会因为自尊心受挫在协议书上草草签字,没成想事与愿违。
“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裴嘉之解释道:“慕慕,婚姻不是仅靠爱就能维持的。”
他抽出纸巾,放在了池慕手里。
“擦擦吧。”
池慕狼狈地抹了一把脸,溢出的泪水打湿了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裴嘉之的态度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池慕方才醒悟,这场婚姻的主导者,从来都是裴嘉之。
“我不同意。”他压抑着泪水,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同意离婚。”
“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只能诉讼离婚了。”裴嘉之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似乎早已做好了对策。“我可以上法院,你行吗?”
池慕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嘉之,他万万没想到,裴嘉之会拿上法院来要挟他。池慕是演员,私生活对外界是绝对保密的,一旦打了离婚官司,必定招来漫天风雨。
“裴嘉之,你真残忍。”池慕喃喃自语。
以往那些温情的时刻一一浮现在脑海中,裴嘉之穿着蓝白校服,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池慕立在台下,仰起脸望着他。他们自少年时代相识,然后相爱,携手走过六年。
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所以,离婚的事还是没谈妥?”
于星文往酒杯里挤了两滴柠檬汁,颇为好奇地发问。
“他不愿意。”裴嘉之伸手按了按眉心,看上去十分苦恼。“我总不能强求,万一真闹开了,影响他拍戏怎么办?”
“你考虑得未免太多了。”于星文耸了耸肩,“池慕嘛,搞艺术的,多与众不同。你看他接的戏,那都是有艺术追求的,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理解的。他一不公开你,二动不动没个音信,谁受得了,照我说,你两就不合适。”
“和公不公开没关系。”裴嘉之摇摇头,“池慕在演技方面是有天赋的,我不想拘束他的发展。”
“嘉之,自信点。”于星文用力拍了拍桌子,“不是你非要和池慕结婚的,大家好聚好散,留个体面,池慕迟早会想通的。你们啊,压根不是一路人。”
他口无遮拦,没注意到裴嘉之越发难看的脸色和渐渐握紧的酒杯。
“裴总最近怪怪的。”
茶水间里,女秘书边泡咖啡,边和同事窃窃私语。
“你晓得的,裴总从不喝苦咖啡,结果昨天我忘了加糖,他居然把那一整杯黑咖啡喝完了。”
“真的假的?”同事表示不可思议,“裴总受了什么打击?”
“肯定是情感上啊。”秘书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吗?他把婚戒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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