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这两日似乎有些烦恼,具体表现在脸上的笑容少了,对其他同学的同行邀请也总是拒绝。
并非刻意观察得出结论。
她就坐在我旁边,注意不到才奇怪。
而且大课间其他人都跑出去活动放松,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的问题就更明显了。
在她看着窗外天空发呆时,我问:“你很困扰吗?”
塔季扬娜一副震惊的样子转头看我。
“我的提问也是造成你困扰的一环吗?”
“当然不是。”这次就回答的很干脆了,“我、有些惊讶。姜黎同学还是第一次和我搭话。”
“因为没有必要。”
“怎么能用‘必要’这个词?不交流的话,要怎么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呢?”
言语,人类用以表达需求最普遍的工具。如非天生缺陷所致,生活于社会中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进行这一工具的应用学习。
诉说心情,渴望理解,表达需求,言语就是这种东西。
没人能否定它在生活中的重要性。
但是,当言语变为包装过的,与内心所想所违背的虚假修饰,言辞无法传递真实心情,那么我们交流又是为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对言语功能的一种背叛吗?
我没有回答塔季扬娜,大概是因为我不知道吧。
她趴到桌上,那双时常含着笑意的眼睛眨了两下,她的声音轻快,就像不曾为某事烦恼。
“姜黎同学愿意和我说话,我感到十分高兴。”
“出于同学身份的关切,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不要在意。”
“你表达了关心,不是吗?说起来,姜黎同学刚才是因为我看上去状态很糟糕才提问的,难道你是那种只对陷入困境的人表达关心的人?毕竟之前也是。”
我否定了她的无端猜想,并对塔季扬娜语句中所述的“之前”表示疑惑。
印象里没有类似的事吧。真要追溯,也只有初见在广场上,而且那次还是她帮助了我。
塔季扬娜摇头:“我说的可不是我。上次在餐厅里,你帮某个学弟付过餐费吧。”
虽是问的语气,但她脸上却完全没有不确定的痕迹。
而我也想起了发生在塔季扬娜转校来当天的那件事。
其实那并非因具有高尚品德做出的善举,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引发危机的原因可大可小,处在其中的人无法自救,这时,期冀外界帮助理所应当。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人们往往称赞前者,一部分是因为,危机中的紧张感在得到帮助后松弛下来那一瞬间的情感变化更深刻。
爷爷说,善是人的最高美德。
对受困者施以援手是教廷的训导,学校也时常强调帮助他人与人为善。
总的来说,这既是正确的事,也是该做的事。
最重要的,我为此仅仅需要付出一顿微不足道的饭钱罢了。
不过,我感到困惑的是,当天目睹这件事的只有附近几个人,塔季扬娜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理所应当的吧,学弟找了你好多次了。因为姜黎同学总是请假才不知道。”
也是,我没兴趣花费一整天时间坐在凳子上,时常以不舒服为理由躲在别的地方,错过不奇怪。
但,那个学弟来班里找我倒令我有些惊讶。
学校中不同年级间存在障碍,并非有形的那种。
年龄天然划分了群体,低年级生来高年级处不多见。
毕竟就连学生会里带着任务来的低年级生,最开始也要由学长学姐带着。
塔季扬娜没有领会到我惊讶的心情,在我准备结束交流前,再一次用她那轻飘飘的语气向我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姜黎同学在大家心目中很受欢迎呢?”
我用“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盯着塔季扬娜。
“呐,因为大家或多或少都受过姜黎照顾嘛。陈泽同学、安小雨同学,隔壁班的佐藤和露娜……姜黎你总是出现在一些别人不那么愉快的时候,一言不发解决完问题又迅速离开,大家会产生好的印象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误会了,那不是帮助。”
“事实上姜黎的确帮上忙了不是吗?”
“……”她很自然的省去了后缀的同学两个字。“都是因为姜黎看着太高冷了,大家都不敢和你说话。”
“印象是很容易改变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大家就不会在上次捐款后维护你了。”
是吗?捐款那天和后桌的冲突还有后续,我没兴趣了解。
塔季扬娜还在试图说服我:“你想,如果是你的话,也很难对帮助过自己的人厌恶吧?”
我突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半晌才吐出两个字:“难说。”
态度或许不会轻易改变,但播下一枚名为意见的种子总是轻而易举的。
塔季扬娜的举例中提到了一些名字,那些人中除了我们临近几个班还有其他年级的同学。
在进入学校后的短短两周,塔季扬娜不仅彻底融入了班级,似乎还以她为中心建立相当庞大的情报网。
真是可怕的交际能力。
大课间要结束了,方才还空荡荡的教室马上拥挤起来。
对我那句“难说”的回答,塔季扬娜虽有意见,但注意到这一情况还是忍耐下来。
又感受到那种缥缈的注视了,我无视这种感觉。
还有一分钟上课。
向后看了一眼,后桌不在他的座位。
-
垃圾堆旁边的墙角平日就很热闹,为躲避老师,大多不良会在这里消耗学校禁带的违禁品。
乖学生自动和这里绝缘。
学校每一个监控死角我都知道,因此我也清楚这里出现我要找的人的几率很高。
视野里,一个高大的男生正试图翻墙。
“学生未经请假私自外出,予以十天反思教育课,集会点名批评,请家长并上交书面三千字检讨。”
他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从墙上跳下来才发现是我。
“姜黎,你想死吗?”
“我目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这种打算。”
“够了!让开。我今天必须出去,你要告状尽管去吧。”
我没有选择听从:“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有在乎他不配合的态度,我上前一步,将手按在准备爬墙的后桌肩上。
“你!”后桌反应过来立刻采取措施,察觉到无法反制就想拉开距离。
很遗憾,这些措施都失败了。
由于他是背对我,而我们之间差异过大,所以他的挣扎十分有限。
“该死的,偷袭算什么本事,你放开再来一次。”
他很愤怒。
“没有意义。”我提醒他就算不是偷袭他也打不过我。
于是他更生气了。
我没有帮人稳定情绪的义务,而且刚才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我直接问他:“上周一放学之后,你有没有见到付文彦?”
“关你什么事?”
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我松开后桌,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喂喂,你到底什么意思?擅自跑来问完就走,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已经知道了。”我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
“知道?”
“一个衷告,不管抱着何种心情,不要再去找付文彦了,否则——”脚步停下,我瞥了眼脸色阴沉的后桌:“没人能救得了你。”
“啊?该死的。”他追上来,扯着我的袖子强忍怒气:“你把话讲清楚。”
“没时间了。”
“什么?”
我指了指远处教学楼,“上厕所的借口不能花费太长时间,我要回去上课了。如果你还想出去,请便。”
后桌无法接受我任何一条说辞,但他姑且是有思维能力的。
尤其是,他对我和付文彦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忍耐。
我不止一次听见后桌这样对他自己说,最终跟我一同回到了课堂。
而在踏入教学楼前,后桌为我提供了一条信息。
他说捐款那天对我发火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忘了我与付文彦相识的地点,就在付文彦他们家附近,也是如今西台镇爆炸案的发生地点。
-
放学后,我先回了趟家。
等天色彻底暗淡下来,便带着从老宅带出来的护具出门了。
受爆炸影响,西台镇加强管制,娱乐活动暂停,路上没什么人。
我在这样的夜晚独自前行。
毫无疑问,世上存在两种人类:一种是属于内侧,能使用神奇力量的「理型」;一种则是外侧的普通人类。
内外侧的划分依据并非地理位置,而是出于认知。
所有理型天然知晓“奥秘”,因此他们无论与人类社会多么契合也属于内侧。
普通人类要是对奥秘有所了解,就算他们不是理型,也会被内侧世界接纳。
但普通人类深入接触内侧的可能很小,因为奥秘的力量并非人的精神和身体可以承受,所以很多与内侧世界接触的人,最后都会变为名为ondskab的怪物。
不必感到不公平,成为怪物,也是所有理型要踏上的最终之路。
这就是知晓奥秘的代价。
ondskab有三种来源,一是自然诞生,二是人类融合转化,三是理型堕落。
其中第一个自然诞生的最好对付,第二种在转化完成前有一个很难应对的时期,只有理型堕落的怪物不管有没有完成转化都难以杀死。
很多人都会认为,基数最大的人类是怪物的只要来源。
但很可惜,在这三种来源里,诞生于第二种的怪物数量最少。
因为ondskab几乎只对理型展露攻击性,就算出现在人类城镇也只是作为都市传说单纯游荡而已。
那么,“人类融合转化”又是怎么一回事?
教廷的说法是,当一个人内心的恶足够强烈,就会吸引ondskab的目光。
属于内侧世界的ondskab本就具备“奥秘”的力量,它出现在普通人类面前时,在精神崩溃和内心之恶的共同作用下,融合就发生了。
付文彦就是曾吸引过ondskab的人类。
现在,我要去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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