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怏怏不乐地给钱,拎油壶走了。
“上次他故意说晚了,多倒了五文钱的,想着油已经倒进壶里,即便再倒回桶里,油壶也能多饶点儿油,以前我没来时,就是这样。”柳叶笑着说:“夫君说都是邻居,不好太较真,拂了别人的脸,我家的量筒本就不少秤,已经是很宽的了,所以我才不惯着他们的小习惯呢,那天他没占到便宜,弄了个没脸,后来听他家何掌柜骂他笨。我刚才一看是他来,就晓得会想花样占便宜的,今儿他回去,还得挨骂!”
大家听了,都哈哈地笑。
“你们忙着吧,我们到前面去看看。”知霜娘和柳叶招呼了一声,沿着横街继续往里走。路过隔壁当铺时,果然听见里面有隐隐地训斥声,还有“啪啪”的巴掌声。知霜忍不住问娘:“这个当铺一直都这样吗?有这么个的邻居,够闹心的呀!”
知霜娘悄声说:“听说以前的老掌柜还行,这个是今年开春才来的。”
“不能换个门面吗?哎!”知霜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这想法糊涂,不禁叹了口气,知霜娘笑着睨了一眼知霜。
说着话,已经过了当铺,来到了一间民居门口,那位美丽的钱夫人正送人出来,是位身着襕衫、头戴方巾的文人,听他对钱夫人嘱咐着:“我已经寻好一处宅子了,你回房去歇息下。”
钱夫人见知霜娘俩过来,忙往里侧让了让,对知霜娘俩微笑着颔首。
再往前走,是卖山货、调料之类的铺子,中间夹杂一两家小吃店,卖锅盔、火烧及馄饨之类。然后就是集市摊子了,有卖菜卖肉的,还有支一张棚子的理发匠、修车工。知霜一看这些地方,曾经跟着韩嬷嬷、小秀来买过蕨粉、莼菜,只不过是从右安大道的北边进来,又坐府里的马车直接到店家的,当时辨不清方向。
知霜娘在肉摊称了点肉骨头,分两个袋子装好。往回走经过柳叶那里时,柳叶拿了一个大包给知霜,指给她看,“这两包是马鲛鱼脯、江珧柱,韩嬷嬷给太太煲汤可以用,这一包带给红杏,是让姐妹们磨牙的零嘴。”
知霜娘示意知霜都接下来,不容推辞地将刚称的一包肉骨头递给柳叶,说:“你们自己打理铺子,再忙也得注意身体,秋天了,炖个汤补一补!”
柳叶点头笑道:“知道了,都听小姨的。”
回去的路上,知霜听娘絮叨着:“在那府里当差,要勤快别怕累,韩嬷嬷是个热心人,跟她学没错的,不过也不要太累着自己,不舒服了就休息下。。。你刚去,和别人不熟,红霞和你柳叶姐姐蛮好的,你有事麻烦她托人告诉我们。。。”
知霜默默听着:“又说要勤快,又说不要太累,真是矛盾呀!并且,真有事告诉你们了,能怎么办呢?”她心里觉得好笑,却又有点暖暖的,还有一分酸涩,真是五味杂陈。
任何时候,打工人的休息日都是弥足珍贵的,更何况穿越到了封建社会的底层,长辈的庇护也很有限。
“难道,只有像柳叶嫁出去,才能得到平民身份?”,知霜有点发愁,“听说当丫鬟的,十八岁才嫁人,得五、六年的时间才有可能,真是漫长啊!但即便有机会成为平民,又何以谋生呢?”
韩嬷嬷用柳叶拿来的江珧柱煲汤,太太很受用,又赞柳叶“难为她记得,是个有心的”。让知霜再随韩嬷嬷去集市时,带些衣料给柳叶。
能在上班期间名正言顺地见表姐,知霜很高兴,柳叶叮嘱她:“这次有太太发话你可以来,以后跟着韩嬷嬷买菜时,不要溜过来哈。”她担心知霜没懂,索性说:“万一有小人在背后告状,说你不好好当差,只惦记玩,你想想啥后果!”。
知霜愣了一下,点头应道:“明白,不就是有人,惦记着我的二等月银吗?”
柳叶笑了:“还以为你不懂呢,心里知道就好,别说得这么直白呀!另外,这里离集市近,最近流民蛮多,还有找活干的挑夫,卖膏药的游医,人多又杂乱,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走来走去的,不安全呢!”
“看姐姐说的,我这么大的人,还怕被人拐了不成!再说了,流民也不可能到内城来的,姐姐还把我当孩子哄呢!”知霜不以为然地说。
正说着话,隔壁不远处,传来人群的喧嚷声,一道男声的惨叫声,“我夫人抬哪里去啦!!!”
知霜和柳叶快步出铺子,走到不远处的民居门口,见邻近的几家铺子,也出来了些人看热闹,还站着几位衙役,有几个挑夫在远处看着。
人群中是那位戴方巾的钱先生,方巾歪斜、满脸涨红地揪着一个老汉叫着:“怎么不与你相干,我夫人被什么人抬走了?”
那老汉一把扯下钱先生的手,怒道:“好没道理,你另租了别处,昨天说自己雇车将箱笼先搬过去,再雇轿接你夫人。后来轿子来了,尊夫人是自己上轿的,街坊邻里大家都看见了,谁想后面又来一乘轿,空跑一趟,再后来,你就跑来找夫人。我哪知道你们怎么回事!”
钱先生听了,面色惶惶、痛苦地说:“夫人抬哪里去啦?”
老汉也缓下声音道:“看你走丢了夫人,我就不与你计较,你既报了官,我们一起随官爷们去衙门,看老爷怎么判吧!”
知霜和柳叶看着一群人,和衙役们往右安大街方向走了,也慢慢往回走。知霜问道:“是钱夫人出事啦吗?”
柳叶难过地说:“是呀,他家在隔两条街的地方,赁了一个大房子,昨天搬过去,她夫君搬箱笼到新居,再打发轿子来接她,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结果雇的轿子没接到人,说之前来了轿子已将夫人接走了,他得信儿气得暴跳如雷,立马就报了官。”
知霜听着这离奇的事,说:“难道是遇上骗子啦?可是怎么这么巧就知道钱夫人要坐轿子呢?”
柳叶说:“八成是遇上拐子了,哪有什么巧合,他俩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说不定是什么时候被人知道了安排,哎,钱夫人是多好的人呀!”
两人路过当铺时,不防那何掌柜里面走出来,给柳叶作揖道:“前日,我们的小伙计多有得罪,何某给许嫂子赔礼了。”
柳叶在他行礼时已闪开来,笑道:“何掌柜客气了。”
何掌柜又对着知霜道:“这位姑娘是。。。”
知霜直觉的避开何掌柜,觉着他打量人的目光仿佛在掂量货物。柳叶忙上前将挡她在身后,正要斥他无礼,传来一声“许嫂子好!”是小秀的声音,她笑着跳下车,跑到柳叶面前打招呼。原来是韩嬷嬷她们已经买好菜,带知霜回去的。
何掌柜看见小秀和知霜穿一样的比甲,又见那辆平头车车厢上标着“谢”字,想也知道是在大户人家当差的,就对柳叶拱了拱手,回自己铺子去了。
柳叶笑着和韩嬷嬷寒暄了几句,目送她们的平头车离开。知霜上车前,悄悄对柳叶说:“那个何掌柜不像好人,跟你们当邻居,可要堤防些。”柳叶也悄悄回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说,街坊邻里都知道我是谢府出来的,还有亲人在赵府当差,他不敢惹我的。。。你得注意安全,平时不要一个人过来。”
坐在回去的车里,小秀和知霜议论着钱夫人走失了的事,小秀希望衙役们能找到人,或许是走散了呢?知霜否定,怀疑是拐子做的,因为掌握轿子接人的时机太准了,是怎么知道轿子要接谁人呢?
韩嬷嬷说:“你们哪知道外头的厉害处,看那个集市热热闹闹,除了正经有事做的,还有些等在街边,帮人跑腿递信的,更有些无家无口的光棍无赖,他们最喜欢到处捎听,外乡人自哪里来,来做什么的,哪家的户主破落要卖家什啦,又哪里有小姑娘落了单,都可以起心谋划,或拐或骗,只管谋得了钱财去。像这位来候官的先生,过一阵是要去往他州外府,两下里再遇不上的,而且这两人行事也太不谨慎,都没几个家下人等,可不就叫人钻空子拐了去!”
知霜又奇怪,前后只有一天的时间,钱夫人好歹是成年人,发现情形不对,怎么不呼救,难道一点自救办法都没有?韩嬷嬷摇头道:“你们小姑娘家,哪懂这里头的市侩肮脏,那妇人即便晓得被拐,他夫君是要候选调官的人,她一嚷起来,即便得救,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徒增羞耻,惟有忍耐认命。再则,想那夫人定是纤弱体质,让她跑都没有力气,能有什么办法,哎,真是命不好呀!”
接着,韩嬷嬷语重心长地对她俩说:“所以呢,府里管得严一点,每次出府又是查看对牌报备,又是清点人数,你们别嫌啰嗦,这城里真发生过稀奇事的,治家不严的官眷后院,不起眼的小厮、小丫鬟,被人里外合谋着,乘混乱给卖出去,过后向上报个病亡就完事。还有家下奴仆少的,遇上世道乱时,恶奴就敢勾结拐子卖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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