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意菱梦见了自己童年在地心的生活。
地心人生育率很低,对幼崽的重视程度非常高,不会出现孩子被抛弃的情况。
缪意菱没有被父母抛弃,但她的父母双双死在一场爆炸事故中,让她在很小的年纪就成为了一个孤儿。
地心没有孤儿院,小时候的缪意菱被安排寄养在一个富商的家里。
富商的生意正在由地心往地表拓展,缪意菱就与她一起搬到了地表。
在地表一住就是二十年。
和所有的地心人长辈一样,富商从不亏待她的物质条件,吃喝用度全部都满足她。只不过,富商常年往返于地心与地表,事务繁忙,缪意菱和她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缪意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地表人,内心对融入地表人的圈子这件事很是抵触。
少女每天都一个人窝在书房看书。
为了表达歉意,也为了让缪意菱不再孤独,富商主动给缪意菱买了一个家庭教师型号的仿生人。
只有仿生人陪伴的童年,让她意识到仿生人程序设定一切行为的高效。
没有个人喜好,只有效率和目标。
她开始按照仿生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少年时期的缪意菱已经展现出了聪明的头脑。她先是在家里自学了医学预科,随后又考取了医科大学。
地心人的身份让她选择了兽医学科。
她就这么一路读下来,开了属于自己的兽医诊所,并且成为了城东地心人的群长。
当富商退休时,她希望能和缪意菱一起搬回地心居住。
那是缪意菱第一次拒绝她。
梦境里,一切清晰而模糊。
唯有老人那种混合着欣慰和惆怅,仿佛看着喂大的雏鹰展翅飞离自己的表情,缪意菱看的格外清晰。
也许是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记忆。
缪意菱就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老人不舍地转身离开。而那个家教型号的仿生人,也随着购买祂的富商一起离开了地表。
梦到这里,却骤然被打断了。
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细微响动和随之而来的凉意,缪意菱的耳朵动了动,醒了过来。
睁眼后,她花了半秒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祁碉不见了。
很难得的,她没有被彩虹发色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铺着白色床单的床铺上只剩下了她和意廷两只狗。
黑色的卷毛小狗蜷在枕头上。睡得正香。床上唯一的人类却不知所踪。
缪意菱不是被她的生物钟叫醒的,她敢确定,现在应该还不到早上六点。
那么问题来了——
一向恨不得睡到下午的祁碉,这时候起床是为了什么?
缪意菱跳下床,从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了看,发现祁碉也不在一楼的任何地方。
她闭上眼,动用自己的听觉感知周围。
灵敏的犬科耳朵捕捉到了祁碉的呼吸声,还有她动作之间,布料发出的摩擦声和碰撞声。
祁碉并没有离开房子的附近。相反,她就在门口不到几米的高处,呼吸沉重而缓慢。
难道出事了,缪意菱在心中皱眉。
想到这里,黑色大狗轻盈地跳下床。
祁碉为了让她和意廷行动方便,专门把一二楼之间垂直的铁梯改造成了楼梯,级与级之间高度差距不大,方便小短腿的意廷也可以自有上下。
缪意菱下了楼梯,顶开房门,探头出去。
到地面走了几步,缪意菱就发现了祁碉的踪影。
最先注意到的,永远是女孩那一头蓬乱而五彩缤纷的卷发,几乎比她的肩膀还要宽上一些。
祁碉正坐在垃圾堆的顶端,今晚的云层是难得的轻薄,藏在一片乌云后面的月亮,将前面的云半边染上淡淡的金黄,边缘却泛着红色。
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去看乏味可陈的天空,有些时候,缪意菱会觉得地心和地表没什么不同。
但祁碉却在仰望月亮。
看不清形状的,被云层遮挡住的黄色月亮。
微弱的月光将她的背影拉长,经过了半座垃圾山。头部的影子刚好落在缪意菱的前脚附近,地心人只要往前走上一步,就能踩住这个毛茸茸的影子。
缪意菱垂眼看了一会儿,绕开了。
她绕到垃圾上的另一边,踩着许多破烂不堪、已经生锈的汽车部件往上爬。
垃圾山很高,从地面上看几乎是遮天蔽日,但光冠城中的摩天大楼更高,让人类可以轻易忽视城市角落中数量巨大,堆积成山的废弃物。
经过几个跳跃,缪意菱悄无声息地来到祁碉面前。
隔着几米,缪意菱就发现祁碉的情绪好像不对。女孩双手抱着膝盖,仰头注视着月亮的位置,面无表情,眼中是一片漠然和沉郁。
是她的精神疾病又发作了,缪意菱平静地做出判断。
看起来这次是低沉的情绪占据了主导地位。
看到祁碉没危险,缪意菱就想转身回到屋子里面了。虽然不困,但她并不想打破自己一直严格执行着的作息规律。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爪子好像按到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是个石片的东西,摸起来坚固,但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导致风化,几乎是在缪意菱踩上去的同时就被压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原本在走神没有注意到缪意菱的祁碉,被这声响动吸引了注意,侧头向缪意菱这边看过来。
缪意菱转身和她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天性冷淡的地心人震惊地看到对面的女孩眼睛眨眨,眨下来两排泪水。
缪意菱:?!
这是她没见过的场面,导致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缪意菱陷在震惊中的时候,祁碉张开双手,轻轻叫了她一声:“铁饼。”
什么烂名字。
缪意菱腹诽着祁碉的起名技巧,站在原地没有动。
看她不动,祁碉又喊了一声:“铁饼。”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黑色大狗,里面满是执拗,还藏着几分没来由的委屈。
“......”
缪意菱抬起前边的右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她。
走的近了之后,彩色头发的女孩马上把黑色的大狗拥入怀中。缪意菱的犬类形态很高,祁碉抱住她之后,脸埋在了她胸前和腹部之间。
“铁饼。”
祁碉又叫了一声,声音闷闷的,语调上扬,像是在撒娇。
缪意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低下头,用下巴按了按祁碉的头顶,示意她有事快说。
“你知道吗,今天是满月,但我看不见月亮了。”
祁碉的声音哑了一半,埋在狗毛里的嘴唇和声带同时震动,让缪意菱有些发痒。
地心人这才意识道,月光能把云层照亮,不只是因为云层很薄,也是因为月亮的体积变大了。
但在地表世界,在很多年之前,就再也没有人研究天文学了。
不断膨胀的工业和科技造物,耗尽了地表的能源,让人类的目光从天上转移到地心。
之后地心人的出现,给这个世界上了一记强心针。从此人类放弃了向上看,而只会向身边和地底探索。
月相变化的相关描述,缪意菱只在大学图书馆的历史书上偶然见到过。
她懂得还挺多,缪意菱想到。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光冠城的许多居民从出生开始,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和月亮了。
为什么祁碉却会因为看不见月亮而哭泣?
缪意菱第一次看到非生理性的泪水从人类的眼眶中流出,并对此感到好奇和疑惑。
她的思考没能持续太久,就被一种异样的感觉打断。
被女孩埋头进去的那一块地方,传来了濡湿的感觉。是祁碉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穿透了缪意菱厚实的毛发,到达了她的皮肤上面。
湿漉漉的感觉不太舒服,而且缪意菱也从来没有应对一个哭泣着的人类的经验。
她不自在地想退开,却被祁碉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搂住。女孩其中一只胳膊是义肢,禁锢住缪意菱的力量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
缪意菱往后仰了仰,发现根本没用。
地心人只好放弃逃走的想法,顺着祁碉的意思待在原地,任女孩埋首在自己胸前的皮毛里放肆发泄。
“这个世界好可怕,”祁碉抽噎着说,前后句子没有逻辑连不成一条直线,只是一味地想往自己熟悉的动物身边靠去,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半夜醒来,莫名其妙的恐慌和失落感填满了她的心脏。
为了不打扰意廷和缪意菱的休息,祁碉决定到外面自己冷静一下。但没想到的是,当看到那一片朦胧月光的时候,她却骤然崩溃了。
这是她看到的,最接近于月亮的景观。
但月亮还是没有出现。
她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月亮和晴天。
只有人造的霓虹灯光,无处不在,昼夜不停。
“这里没有月亮,没有太阳,灯光太刺眼了,高楼太多了,我的一只手臂是义肢,情绪阴晴不定无法控制,仿生人和人类一模一样,我不明白.......。”
“不应该是这样的——”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不认识这里,我想回家。”
“铁饼,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祁碉难过地不断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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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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