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茵说:“我要出去一趟。”
祁碉还在盯着她,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林茵皱了皱眉,不确定是不是祁碉精神上的毛病犯了。
祁碉犯病的时机总是很奇怪,或者说很随机,没有丝毫规律可循,也没有任何征兆。
前一秒她还能正常地思考,后一秒可能就变得思维混乱而狂躁,又或者突然沉郁下来,一句话也不说,缩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是一朵七彩斑斓的毒蘑菇。
林茵过去拍了拍祁碉蓬松卷发下的肩膀。
祁碉的眼神闪动了一瞬间,恢复了焦距。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林茵问。
祁碉茫然而羞愧地摇了摇头,她被不自觉的走神影响了听觉器官接收信息的过程。
林茵只好重新说了一遍。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小心点。”她嘱咐道,“我给你带的营养液记得喝。”
祁碉闻言立刻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像一只觅食失败的小松鼠一样,瘫倒在地上一堆凌乱的机械齿轮之中:“一定要走吗。”
她讨厌一个人待在这里,虽然林茵也只是偶尔来看看她,但好歹没有让她陷入持久的孤独。
这里是城东垃圾场的最深处,堆积的都是最陈旧和最不值钱的垃圾,几乎不会有什么人到这边来。
林茵淡淡瞥她一眼:“走是肯定的,给你拿的营养液记得好好喝。我不想在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的尸体躺在这里。”
“你要走多长时间啊?去哪儿?”祁碉问。
林茵说:“地下的蝎乔城。时间不一定。营养补充液喝完了联系我,我让萨姆给你送来。”
两秒钟后,祁碉乖乖点头。
萨姆?
林茵的目光落在祁碉沾着棕色机油的手腕上,问:“光脑没被你拆掉吧?”
“没有。”
没等林茵松了一口气,祁碉心虚地补充道:“有一天半夜起来,我有点手痒,懒得下床所以……”
林茵:……
“你把你的光脑拆了?”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祁碉不好意思地点头:“零件被我用来做那个了。”
她指向一个小巧的机器人,摆在一边的铁架子上,原本是静止的状态,但在祁碉看向它的时候,也稍微向两人这边侧了侧脸,仿佛知道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茵无语地看了看祁碉,又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算了,人都疯了,一个光脑而已,她又不是买不起。
尖端机械科技公司的副董事不在意道:“下次我让萨姆再给你送一个过来。”
随后,林茵监督着祁碉喝完了一整管荧光黄色的营养补充剂,在她锐利的目光下,祁碉甚至都没敢在心里腹诽这一看就毫无营养可言的颜色。
在祁碉的笑脸相陪下,林茵总算是准备离开了。
前往地下的列车即将出发,她要赶时间。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林茵突然回头。
她淡淡地撂下一句:“等我回来,我们得聊聊你的记忆问题。”
祁碉僵住了。
林茵是怎么知道她的记忆出问题的?
——
事实上,在半个月之前,某次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荡,连自己是谁和这里是哪里都不记得了。
她所住的空间被分割为狭窄的两层隔断,一层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金属碎片,可祁碉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上一眼就能分辨出它们各自的用途。
二层十分狭小,只能放得下一张靠着铝板墙面的单人床,祁碉此时就躺在这张床上。、
我好像很穷,这是她的首先反应。
这里这么乱,是不是在拆迁?这是祁碉的第二个想法。
她顺着单薄的梯子下到一层,本来是想打开房门看看外面什么样子的,却在中途,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停下脚步,茫然地捡起一片铁皮。
闻到一阵铁器特有的铁腥味后,祁碉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种眷恋而渴望的心情。
人类的食物应该不是金属吧?祁碉诧异地想道,对自己下意识出现的生理反应感到十分困惑。
但一种灼热的感觉从胃的位置蔓延到她的大脑,祁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一口咬下去。
没咬动。
祁碉顿了顿,身体和脑海中一起传来的渴求做不得假,但她对金属的渴望显然不是因为饥饿。
她把自己埋进一堆被融化成不同形状的金属废料中,发现自己心中的躁动稍微平复了一些。
现在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间房子里面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堆的破铜烂铁了。
直到房门的外部被人敲响,一个平稳的女中音说:“祁碉,开门。”
所以我叫祁碉?
刚刚知道自己名字的祁碉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薄唇窄鼻,高眉骨,下颚轮廓清晰,长相锋利得像一枚刀片,暗红色的长发全部向右边梳着。
“上次说的光脑我给你拿来了,里面存了我的名字。”
她开门见山道,熟稔地把一个像绳子一样的东西丢给祁碉。
祁碉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光脑”是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大拇指的指腹按压住绳结的位置,几束光从绳子的缝隙里面透了出来。
汇聚成一个光屏。
点开通讯界面,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林茵·菲恩迪特。
林茵·菲恩迪特好像很忙的样子,把通讯器丢给她之后,又扔给她几管营养液,叮嘱祁碉不要管吃金属,然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从头到尾,祁碉只来得及含糊地附和几声,好在林茵·菲恩迪特好像没有看出其中的破绽。
她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祁碉想到。
她用光脑搜了搜林茵·菲恩迪特的名字,还有自己的名字。操作轻车熟路,好像对光脑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但祁碉并不记得自己曾经使用过这种东西。
这个世界的科技比她模糊的认知,好像超前了许多。
但她又不是全无了解,起码肌肉记忆告诉她,她曾经确实在这个世界生活过。
真是奇怪,祁碉模模糊糊地想到。
奇怪……
什么奇怪来着?
昏沉感越来越明显,她不仅不再想继续思考下去,就连四肢也越来越沉重,几乎无法爬到二楼的床上。
祁碉胡乱地踢了踢,清出一片孔丽,在一楼的地板上躺下,蜷缩起身体。
她就这么侧躺在那里,呆了很久。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祁碉才慢吞吞地从地板上爬起来,随手摸了几个螺丝螺,无精打采地握住。
“……由于精神问题,尖端机械科技集团董事长卢克特·菲恩迪特宣布,祁碉将卸任集团首席机械研究员一职……”
精神问题,祁碉头晕脑胀地想道,指的就是刚才的那种情况吧。
因为精神问题被资本家辞退,倒也说的过去。
只不过,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同为资本家的林茵·菲恩迪特会依旧和自己保持着密切的往来,甚至看起来还在关心和资助她这个现在住在垃圾堆里面的前任首席研究员。
祁碉几次都想和她说明自己的失忆问题,但无奈每一次林茵·菲恩迪特的停留都十分匆忙,几次之后,祁碉也就歇了这种想法。
也许只是因为林茵觉得自己总会有一天好起来,所以维持着表面上的良好关系,希望她能在痊愈后重新回到尖端机械科技集团。祁碉这么想着。
只可惜,她觉得自己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趋势不说,反而加重了。
具体就表现在,她每隔一段时间,精神就会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
这种时候,祁碉能连着两天不吃任何东西,顶多喝一管林茵送来的营养补充液,剩下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了对捡来的垃圾零件进行加装改造的工程中。
然后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就会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造出的东西,思考它们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比如门口那个雨伞架,被她改造成了能重复无限量喷射火焰的机器,但在垃圾堆和小小的罐装生活中毫无用处,最后只能用来加热“食物”。
幸好林茵看起来对这一切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这说明她早已知道祁碉发病的具体表现。
这不禁让祁碉又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推断。
林茵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起来和朋友更像一点,毕竟依照一个资本家的标准来说,祁碉目前是一个没办法给集团创造任何价值的前员工而已,没理由让她跑这么多趟。
但按照朋友的标准来说,林茵每次的造访又过于匆忙和流于表面,说不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如果让祁碉依据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其实她也是倾向于朋友这个选项的,毕竟她对会林茵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之感。
她觉得这有可能和打开光脑的肌肉记忆一样,也是这具身体留下的本能。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每天都生活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里,能看见的人基本上只有林茵一个人,所以对她的好感其实本质上是对孤独的排斥。
祁碉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林茵说要离开,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不短的一段时间,她大概只能自己和自己做伴了。
中午12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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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祁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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