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大典日是东都近百年最热闹的一天，重云深一早便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喧哗声。
自从仙都卫统领上次拜访重氏又缺席她的及笄礼之后，她接连十几天都没睡好，一直在耗费灵力驱动蜂虫调查重峰，但是重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天除了在仙盟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里，搞得重云深完全无从下手。
重云深料想他不是撞鬼就是撞见了重山游，从仙都卫统领那知道重山游也到东都时，重云深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耀武扬威多年的赝品一朝得见真迹，重云深用脚都能想到重峰有多害怕，毕竟重氏如此心高气傲，就算对他们只是矮子里面拔矬子，重山游血脉也比重峰好一万倍。
只要重山游出现在九重天，重峰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部灰飞烟灭，保准连渣都不剩。
重云深想到这就忍不住弯起嘴角，为她上妆的仆从手一顿，小心翼翼搭话：“小姐是在为今日升仙庆典高兴吗？”
“嗯？”重云深回神。
“家主好不容易允许您出去，据说徐氏那位公子也会参与游行，公子俊逸，实力出众，想必会大放异彩。”
重云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她又想起那抹银色，根本没想好怎么跟仙都卫统领交代她调查毫无进展。
思来想去，重云深看了眼时间，离权贵世家入场还有一些时候，她斟酌问：“兄长呢？”
“在主院，小姐您问这个干……小姐？！”
珠链撒了一地，重云深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今日是升仙大典游行，九重天上神乃至世家全部要出面观席游行，因此重峰一早就撤了她的禁足令，一路都没有人拦着她。重云深到的时候，重峰正准备出门，手上还漂浮着虚拟屏，像是在处理什么公事。
见到重云深，重峰先是一怔，随后关了屏幕朝她走来，“云深，怎么不在梳妆？”
“我有些害怕，”重云深装柔弱已经手到擒来，“家中长辈本来就反对我们私自下凡，如今升仙大典游行，重氏必然出面……万一长老们责怪……”
重云深走到他身前，脑袋里回想自己这些年的苦楚，眼泪倏地涌上来，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重峰冷峻神色一动，柔化下来，伸手半揽住她，拍着她的肩膀，“重氏长老从未对我们下凡予以怪罪，你不必担忧，不然九重天那边也不会洽谈你与徐氏的婚事。今日升仙游行，我有许多事情要忙，一会你跟着侍从去往观礼台，我很快过来。”
重云深忍着恶心，边抹泪边悄然往他身上放了一只草蛛，“嗯……”
重峰招呼来随从，最后抹掉重云深脸上泪水，便行色匆匆走了。
“……”重云深看了他背影一眼，又敛下眸，重氏阵法从她左眼瞳孔缓缓现形扩大，重云深视野逐渐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重氏宅邸回廊，另一部分则到了重峰身边。
“小姐，请先行。”仆从见她落后，开口提醒。
重云深挑起秀眉，“自然。”
*
重府之外，正沸反盈天。
“滚出去！！滚出去！！”
东都大街上摩肩擦踵，昨夜入都不到一天的赵里从飞舟上探头下望，差点被袭来的半仙法阵轰个对穿。幸而中途被防护罩挡住，然而气波炸开的无数菱形空气罩还是让赵里吓得连退三步。
他悻悻捂住胸口，“哇，好险。幸亏东都城市系统质量还不错，开了防护罩……”
“什么东西刚刚震一下？”飞舟舱内探出几个头，赵里跟黎瑶对上视线，耸肩道：“底下半仙在游行，让我们入都的凡人滚出去。”
“啊——”黎瑶瞪大眼睛，赶忙从船舱中走出来，“他们不要凡人信仰了？”
“要肯定是要的，”赵里耸了耸肩，继续趴回船边，“但是不排除半仙里面有激进派嘛，不然示威的肯定不止这些人……没关系，你看，被镇压了。”
黎瑶半信半疑，跟着探出头，底下人潮如同涌动的河流，正肆无忌惮卷着缤纷的浪，突然几个银衣红披的半仙飞到半空中，信手一划，巨大的阵法便闪现人群中心，如同劈山分海般将拥挤的人群猛地隔开。
往前流动的海潮霎时往上猛涨，无数半仙乘着法器仙剑起飞，还没来得及飞多高，城市系统立刻锁定他们，在每个半仙身上标记红点，紧接着又有一个银衣半仙抬手握拳！
空的一声，这些半仙被关在了灵力凝聚的方块之中。
“好了，现成的观赏坐席，我算算……”赵里看得津津有味，“这个高度和位置，游行会刚好经过他们，极佳好视野。”
黎瑶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却注意到城市系统的标记手段，“赵里哥，这个技术怎么有点像白泽……”
“我昨晚跟小朋友们连夜改的。”赵里道，朝船舱里几个累瘫补觉的技术人员抬了抬下巴，“怎么样，还不错吧？他们陆吾的核心技术比白泽高级不了多少，用白泽辅助一个晚上就全部调试完了。”
“现在不只有防护罩系统，定位标记系统，追踪调查系统，全息造景系统，还有……”赵里拖长音，紧接着一声嗡鸣落进耳畔，黎瑶往下看去。
只见地上那些被锁住的半仙五花八门的挣扎手段全部消失，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他们自己所厌恶的凡人，灵力法阵变成赤手空拳，法器灵剑化作破铜烂铁。
黎瑶一喜：“控灵系统，已经可以精准化了吗？”
赵里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两人还要再说些什么，飞舟却倾斜了角度。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云雾滚滚飘散，圣洁的白玉台出现在他们眼前。
“哇……”黎瑶下意识捂嘴惊叹。
眼前像是驶入了另一个庞大的世界，星海接壤蓝天，泛出浓郁而瑰丽的紫色，衬托地平线圣洁的银白圆台，透明长幡在银玉柱上迎风飘动，幡理布纹像是流动水波，倒映着天际暗紫与闪烁星辰。
这是极致纯粹的色彩，极端的银紫几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们同时感受到一股浩渺的冲击力，在那刻忽然变为蝼蚁，明明位于天边高处俯视，却有一种匍匐仰头的错觉。
“这就是升仙台……”赵里忽然理解为什么以前史书里会说众生都在此地匍匐朝拜，他现在也有种跪地祈神的冲动，压了压心绪才继续开口，“半仙就是在这个地方登仙，那，那上面……”
他下意识仰头，与星辰相视的一瞬间立刻被强烈的眩晕感击中，难以控制地倒在甲板上干呕。
黎瑶倏然脸白，连忙去扶他。
飞舟刚好在这时落地，黎瑶这就要下船喊人，却被赵里颤巍巍拉住，“没事……就是……晕。”
“现在好一点了吗？”
“没事了。”赵里摆了摆手起身。
“你看见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大反应？”黎瑶跟着往上看去，赵里刚要阻止，黎瑶却像没事人一般，“除了星星没什么啊……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赵里一怔，再次抬头，这次没有强烈的眩晕感了，除了紫夜星云之外别无他物。
“不对啊，”赵里震惊道，“我刚刚看见了浪花之类的东西，还有鱼。”
“鱼？天上？”黎瑶不可置信。
没来得及探究，舟门打开，万山游探出头，“赵里哥，黎瑶姐，好久不见？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里和黎瑶对视一眼，赵里抿唇摇头。
“那我们赶快开始接入凡人直播信号吧，”万山游道，“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九重天和凡间世家全部入席，我们要在游行开始前完成直播信号调试，七金哥在那边等着呢。”
赵里被黎瑶扶起下船。
*
万象城，白泽系统在全城投放了五个全息大屏，每个大屏前最多却不过千人，比起千里之外东都的热闹喧哗，凡人这边显得格外冷清。
经过地下城坍塌，划界而治，七年对抗，大部分凡人现在对半仙已经不再抱有无端妄想，几乎所有人都参了军，除了每日演练外根本不关心什么升仙大典，仿佛忘却了他们曾将其视作辉煌盛典。
有的人甚至不止无视，还要嗤笑在全息屏幕前眼巴巴等着信号连接的人，笑他们“半仙的走狗”“凡人的叛徒”。
为此一个上午，五个观看地点已经发生了十几起斗殴，椒羊堂军方不得不派更多的人出面维持秩序，被迫派去的人自然也不情愿，守得实在无聊了，就跟等着直播的人聊起来，问他们这样做的缘由。
“我们是原来住在东都边境的凡人，是听说椒羊堂名号才来到万象城。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椒羊堂有人活了下来……算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不知道我来说，这里的椒羊堂不是我们认识的椒羊堂，那个椒羊堂被一个恶人害死，之前有传言说那个恶人要借我们信仰登仙，我们守在这就是不想让他如愿！”
守卫明白了，他也听过“东都仙都卫窝藏椒羊堂叛徒”的传言，问道：“那你们这样等着就有办法？”
“打不了支持别人！！谢氏不也在！”群众有人义愤填膺，“你是不知道，没椒羊堂半仙，我们早八百年死了，我死也不能让那忘恩负义的恶人如愿！”
“对！”
“杀师害友的罪人！简直天杀的！”
……
人群骂声迭起，守卫不再多说，旁边的同伴却悄悄戳了戳他，“欸，有人说楼半仙也会参与升仙台。”
守卫登时瞪大眼睛，他以前在地下城是治安队编外人员，自然不会不知道楼半仙是谁。
“真的假的？”
“真的，内部消息，从那群去东都的科研人员那边传出来的。”同伴朝他挤眉弄眼，“不然你以为我拉你出来维持治安干什么。”
“楼半仙……”
“那姓楼的当真白眼狼！”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传进守卫耳朵。
两个守卫笑容一僵，同时朝声源看去，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全息屏幕滋啦作响，闪出画面，吵嚷声立刻高了一个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抢走。
只见眼前画面漆黑，唯有星辰细闪，星光之间好像有神奇的魔力，哪怕如此简单的画面都能瞬间抓住他们的眼球。路过的人下意识停住脚步，观看的人逐渐屏住呼吸，夜空星辰在他们面前迅速延展，所有人像是被包裹进宇宙鸿荒之中，莫名的激动在胸口横冲直撞。
星辰旋转变化，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接着“咚”的一声巨响。
剧烈，辽远，震撼，像爆炸，又仿佛是来自远古的战鼓擂响。
在星辰的中心，人们忽然望见神金色的瞳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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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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