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轻柔且绵长。
不同于以往任何,唇齿柔软的触碰里不携夹着任何生死目的与撕咬针对,只是夜色酒意里情动难抑,悄然在缓慢的升温中倾诉着怦然涨潮的心。
不知是不是醉意暗中捣鬼,楼寻的五感像是被放大了一万倍,心跳声一声接一声打在他耳膜上,亲吻时在唇畔的磨蹭清晰无比透过神经末梢传递,他脑袋晕乎乎的,清明的思绪在这样的亲近里逐渐冗成杂乱的毛线团,叫他手指蜷缩,无所适从。
要推开吗?
楼寻发烫的指尖抵在萧长宣胸口和锁骨上,他长睫如羽翼,低垂着颤抖。
这次似乎与以前都不太一样,如果不推开他,会怎么样?
楼寻迷蒙地想着,呼吸交缠中掺杂的水声里,他脑海中忽然无师自通地浮现出了先前,醉花明月楼阁、糜烂柔情充溢的烟柳地。
他先天不通人间情感,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人情到深处会水到渠成发生什么,以前他视那为族群繁衍的动物性行为,对此毫无兴趣且嗤之以鼻,认为脱离繁衍之外的交|媾都让人恶心,但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
楼寻喉口干涩,咽他察觉到自己心潮因这个想法而汹涌澎湃,连带着身体都跟着战栗。
“萧……”
低哑轻细如同叮咛的声音自他喉口而出,楼寻听见后自己都愣了一下,耳尖迅速烧起来,有心假装不是自己发出的,但显然面前的人没聋,萧长宣低低的闷笑很快落入他耳畔。
魔尊亲了亲他烧红的耳尖,扬眉笑意粲然,“怎么不喊完?”
楼寻抬眼瞪他,眼前月华如洗,浓夜微凉,萧长宣发间银链闪烁着细碎的光,桀骜深邃的眉目里,他瞳色如同幽紫暗河,神秘而蛊惑,实在是……好看得紧。
“怎么不说话?楼半仙。”
兴许是楼寻看痴的眼神有些明显,萧长宣很快就捕捉到了,魔尊勾引人的招数跟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魑魅不相上下,像个艳色逼人的男鬼,缠着他耳鬓厮磨。
吐息扫过皮肤,楼寻痒得下意识躲了一下,萧长宣顺势埋在他肩颈里,鼻尖蹭着他喉结,手也伸到了他后腰衣带,楼寻见此,悄然屏住呼吸,正当他心脏狂跳着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时——
萧长宣两手环在他腰上抱住了他。
然后脑袋在他脖颈里蹭了蹭。
没有下一步动作。
“……”
楼寻甚至还耐心地等了一会,结果叫人脸红心跳的后续没等来,反而等到了魔尊逐渐变得清甜匀畅的呼吸声——这货睡着了。
“……”楼寻抿紧了唇,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夜凉如水,他们坐在煌城寨最高视野最高的地方,脚下万家灯火,万民安生,微凉的晚风带着飘渺的喧嚣掠过耳畔,楼寻看着眼前人间,竟生出了些岁月静好的安宁来。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在背负生死,颠沛流离。
“为何皱眉……”
一只手忽然抹过楼寻眉心,楼寻侧眸看去,萧长宣还靠在他肩头,半睁着眼,一脸昏昏欲睡的恹倦,额间却不知何时,渗出了些微冷汗。
“……睡了这么一小会,就做噩梦了?”
“哪有?”萧长宣轻声否认,“为何皱眉?”
楼寻没有正面答,只是问:“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发梢处传来轻细拉扯感,楼寻侧眸看去,萧长宣牵着他银白宛若月华的长发,绕在修长的指尖,他声音倦哑,“你在不安?”
楼寻没有否认。
萧长宣或许真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的高傲,他的懦弱,他的无畏,他的惧怕,什么都瞒不过他。有时甚至他作为仿生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萧长宣却知道。
他与他,触碰的瞬间就能抓住所有真实。
这样堪比人格相融的了解其实相当危险,如果是以前不通人情的楼寻,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格杀,坚决不会让这种软肋活在世上。
但现在……
楼寻看着毫无防备打哈欠的萧长宣,意味深长道:“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个魔尊。”
“那当然,”萧长宣赞同,“我要不是个魔尊,先不说仇敌,刚跟你打照面我就得被千刀万剐了。不过……”
“不过什么?”
“要真能死在美人手上,”萧长宣仰头,手指抬起抚上楼寻耳垂,一双眼月光如紫波潋滟,“本尊,死得其所。”
楼寻心里忽地重重一跳,打开了他的手,明明是旖旎**,楼寻刹那间却涌出强烈不安,特别是见萧长宣被他打开后那副插科打诨仿佛没事人般的笑容,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他张口闭口,最后骂道:“你闲着没事就滚。”
“哪能,”萧长宣发挥自己死皮赖脸的天赋,“还没安慰楼半仙呢。”
“不需要。”楼寻一口回绝,顺带把他推远了些。
“好绝情啊。”萧长宣支起腿,笑着在琉璃瓦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带上来的酒壶有些还没开,萧长宣随手捞开一壶,四溢的酒香和夜风缠绕在一起,魔尊灌了一口,旋即咧开嘴角,声音似乎也揉碎在了微冷的夜里。
“不必对安宁感到不安。”
萧长宣回头与楼寻对上视线。
“这是世道里所有人原本应该度过的生活。不必无时无刻生离死别,不必日日夜夜提心吊胆。”
屋檐下传来遥远的嬉笑打闹声,似乎有三两孩子约着夜里出来放烟花,不小心被自家大人发现,正抱头逃窜躲避着暴怒的鞋底板。
“不必时时刻刻忧心忡忡,不必朝生夕存烧杀抢掠。”
孩子呜哇的哭声传来,似乎是被大人抓着揪住了耳朵,动静太大,邻里也探出脑袋,笑声和无奈重重叠叠,模模糊糊。
“我觉得,人生在世,就应该活得稀松平常,像一朵……”萧长宣看着楼寻莹白如玉的脸颊,话音逐渐放慢,“春生冬灭,岁岁苏生的望春玉兰。”
“你原本该是这样的。”萧长宣对他道。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楼寻回过神来,“是吗。”
真是缥缈的设想。
跟他的前半生搭不上边,估计对他的后半生来说也是痴心妄想。自少年去到椒羊堂,每天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更别提后来背上血海深仇,仿生人身份揭露,还去徐家上神那走了遭鬼门关,卷进灵力仿生。
片刻的安宁对他来说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他以为这是他们的共识。
这样看来,萧长宣也是个矛盾的人,自作主张将他卷进风暴,又在此时此刻跟他说,他原本该安宁,为什么?
楼寻调动起了他这些日子从外界获得的情感知识,又将心比心对比了一下自己对待萧长宣态度的变化,内心忽然浮现一个叫人忍不住发笑的猜想。
“你后悔了?”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会心软的人,脑袋里只有绝情就一条路绝到黑的想法,如果萧长宣在这种无法回头的时候跟他承认——后悔把他推进火坑,想让他去过那种虚无缥缈的安顿日子,他只会发出嘲笑。
但他跟萧长宣目光撞上时,却没能笑出来。
因为萧长宣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眼里柔情如海,糅杂着无奈和些许不清不楚的愧意。
“我是有些……后悔了。”
“……”楼寻脸上表情逐渐消失,他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
“……楼寻,你问过我几个问题。”萧长宣似乎没看见他骤变的脸色似的,“我现在换答案回答你。”
楼寻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
“刚认识时为何摇摆不定想杀你,因为太恨了,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
“……”楼寻的指尖似乎陷入了肉里,他直视着萧长宣,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自己声音,“为什么?”
声音很冷静,毫无起伏。
“还记得吗,我说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楼寻,你和我的过去,发生在那段前程往事里。”萧长宣道,“你的制作者设计我的家族,族内男女老少三百七十二口人,死无全尸,只能每人截一段白骨,埋在魔界海边。”
楼寻脑海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只能下意识跟着情绪走,敛下眸,看见自己被掌心鲜血染湿的黑衣。
“徐家地宫,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是你第一代身体。”萧长宣继续语气平淡道,“你的制作者灭我族时,你就跟在他身边,我是那时认识你,后来我为族人报仇,杀了制作你的人,也杀了你,但你的制作者对你留了后手,他把你意识数据删除,核心数据转入胚胎幼体,送入凡间。”
所以你无父无母,无情无感。
所以你不知过往,茫然前程。
“你想说什么?”楼寻道。
“我想说我后悔了,楼寻。”
楼寻蹭的一下站起来,“后悔什么?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能别这么莫名其妙吗!明明——”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为什么要说这些,像是突然要跟他划清界限。
“我没有别的意思,”萧长宣也跟着站起身,他似乎没料到楼寻情绪会如此激动,语气放软了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毕竟……”
几乎是瞬间,数次生死相伴的默契就起了作用,楼寻立刻想到了方才他与萧长宣唇齿交缠,他暗藏心思地期待着下一步,对浪潮般的温度触碰悄无声息生着贪恋,即使从未言明,事实也昭然若揭——他喜欢萧长宣。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想着,
他喜欢一个人。
但这人如何回应他?
萧长宣确实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连眼神都不需要就能看穿他所有心思,所以没有亲近的下一步,所以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告知过去,所以……要与他划清界限。
窘迫,羞愤,各种楼寻学都没学过的感情交织在他心里,萧长宣老招惹他时,他常骂他自作多情,到头来最自作多情的原来是他。
原来是他。
“你只是……想跟我玩玩。”楼寻理解了,止不住冷笑,声音却有些发涩,“结果见我真动了心,觉得自己玩脱了,就委婉地劝我?”
“……”萧长宣不说话。
“你耍我。”
“……”
比起解释更让人气愤的永远是沉默,楼寻深吸一口气,眼底缓缓染上血红,“好,好,是我知世甚少,能对仇人卸下防备,叫别人来我面前犯贱,以后不会了。”
“抱歉。”萧长宣道,“是我逾矩。”
“……滚。”楼寻浑身都像失去了力气,他实在懒得再说什么,喉口涩得厉害,只好抬手向外指,余光中萧长宣似乎朝自己看了一会,随后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
楼寻咬紧牙关,在原地站立许久,还是忍无可忍准备追上去问个清楚,岂料他刚一转身,一条消息通过白泽跳了出来。
【野火帮帮主:半仙,谈好了,明日午时,地下三层仿生人,面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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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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