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菌丝

着高定西装的男人坐在柔软的沙发处。

“好狗,好狗,亨利,坐!乖狗狗。”

再昂贵的衣服也无法隔绝狗毛,萨摩耶绒绒的白毛像被地吸引力般,随着两人的互动,尽数粘在了黑色西服上。

向星宇在茶几前半敛眸,余光漫不经心地关注,心中嘲弄,分明也只是一只畜牲,冠上了个洋名后,却和普通的畜牲有了天大的区别,仔细算算,竟不比人的地位低。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男人起身展臂,示意她过来帮他处理衣服上的脏污。

门口就有自动清洁狗毛的仪器,却还要指示她,好在这事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已学会忍耐,并开始习以为常,如此反复下去,日子也不会起波澜,这是极好的,安定得让她心如止水,不用去担心什么。

“小星星,好好干!你族人的希望就在你手中。”

男人收回抚摸她头顶的手,向她一笑,撞开她手持的吸污仪,牵着狗离去。

待密闭的环境陷入死寂,向星宇的面容骤然无比狰狞。

“死人,当我畜牲吗,居然敢摸我的头!”她甩掌将茶桌上的瓷器轰然打至地面,狠狠踩踏,胸脯剧烈地起伏。

许久,她才恢复往日的宁静,优雅地坐下,模仿男人喝茶的仪态,目视着机器人打扫以度过时光。

茶的雾气将眼镜熏染得发白,继续升腾,与向星宇银白的发丝缠缠绕绕,她一眼望不透茶雾,但拥有着多年教室经验和人类知识的她知道该去找一个聪明的人解开自己的疑惑。

再无绿叶的老树捧一手残阳,树皮一片一片剥落,露出内里半滋润的树干。

路承远赶到时便看到这一幅场景,穿着蓝色长袄的张落握着一把饲料,心无旁骛地将树皮一块一块剥下,发丝被尽数圈紧,被一根快融进乌发中的黑色皮筋。

走到张落身旁,他淡定又激动地叫了一声:“学妹。”他对张落不合常理的行为竟已开始慢慢习惯。

张落没停手,等到麻雀落在她的手上,点头啄起饲料,她问路承远:“人体和动物的身体有很大的区别吗?”

突然被考一考,路承远在脑中重新翻开课本,“本质上是没有的,毕竟人也算动物的一种。”

虽说学医,却也不像传统要背记许多理论性的内容,老旧的面诊早已被机器取代,现在的医学生更注重对手术仪器的操控,了解人体是研究生需要去学习的内容,路承远只能回答得模棱两可,一时后悔没看老师推荐他们的书籍。

张落终于肯回头,目视着他继续问:“那两者根本上的不同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能再用医学方面上的知识,以前也有个人爱问他这句话,因此很快地出口道:“当然是情感,尽管动物也有感情,终究比不过人类,无论是复杂程度还是深度。”

像是猜中了答案,张落忽地笑起来,路承远目视到远处的霞光和她的笑容,心陷落了半分,不由自主地多说了几句:“我个人觉得爱情是人类最伟大的感情,而动物之间更多是**,出于□□的**,爱是人类至高无上的感情。”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路承远一愣。

张落换了个问法,“你以前和谁也交流过这个问题?”

对方的目光绝对的纯洁无瑕,这并不是质问,亦或是猜测,而是斩钉截铁地知道。

即使被探入深测揭开**,路承远也没有觉得难堪、羞耻和恐惧,神情反而跃然一喜,先前要邀请她去看星空展的计划立刻扔入了垃圾桶,他隐隐觉得两人要迎来一场灵魂深处的交流,这无疑是了解张落的一个绝佳机会。

据他打听,周空已经接受了全身换皮的手术治疗,这项手术要进行七天,再生人只需三天,他必须趁这个空隙不遗余力地在张落心里留下印象。

他自己也说了,人类和动物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两头雄性追求一只雌性是自然界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他不知道周空明不明白胜者为王的道理,反正选择权在张落手中,到时候谁能更加赢得女士的芳心,哪怕这是违反道德的,周空也是输家。

“你认识我的姐姐吗?她叫王安雅。”

提起王安雅,张落依旧神色镇定,尽管室友已经消失几日,从把材料给她后,她再没见到过她。

“以前,我和姐姐的感情很好,我15岁被检测出是再生人,而姐姐是16岁,因为是农村,外面即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对于封闭地区的穷人仍然毫无差别,父母的观念也留在了腐化的时代……把性别两个字看得很重。”

“那时候我和朋友们都以为未来会过上和父母一样的生活,为城里人捡捡垃圾,安定地度过余生。我们农村没有学校,穷人也不需要读书,但是偶然一次,我在垃圾里看到了看书的姐姐,此后,我便也成了看书的弟弟。

“城里送来的垃圾往往夹杂着几十年前的纸质书,和伙伴们玩耍时,姐姐常把我领走,从比山还高的垃圾里捡出那些书,捧着坐到日落西山。”

“书的种类多样,书却不多,我们两人快把漫山遍野的垃圾海都翻完,再没有找到新的书,于是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就有新的书看了,还有人为我们念书,城里人称这个叫上学。”

张落替他接道:“后来父亲不幸将腿摔折,手术费是姐弟俩看了那么多本书都没看到过的数字,谁都不想牺牲,谁都还想念书,想闻书本的香气,想听书页翻动的声音,想指纹摩擦纸的感受,于是父亲签下了姐姐的名字。”

路承远口中一片苦涩,那一日,母亲说姐姐生病不能陪他上学,头一次在漫长山路中没了姐姐陪伴,却不知家里也不再会有姐姐。

“但是父亲很快发现,卖掉姐姐后不足以填满那个数字,什么个十百千万一概不懂,只知道数字填满就行,于是目光落在了小儿子身上,孩子可以再生,病不治命就没了,他如此想到,拿起另一份黑纸白字的纸,却不想那里已经有了名字,娟秀一如姐姐笔锋的字迹。”

路承远扯扯嘴角,没能勉强出一个笑容,他想开开玩笑缓解下现在过于沉重的氛围,话到嘴边,还是没能离开王安雅:“姐姐教我写的字。”

张落叙述完王安雅所不知道的故事,路承远没过多问她从哪得知,网络这么发达,贫民的信息比垃圾还不值钱。

“未来呢?”张落随口问他。

路承远遥望渐渐跃出夜色的星星,夜空早没有纯粹的闪亮的星体,这绚丽的景色都是人造的假象。

“请姐姐原谅我,然后和她一起生活下去,如果喜欢的人能接受我的告白,我想姐姐也会很开心。”路承远这次望向了她,瞳孔仿佛倒映出了安定的未来,亦如梦境一般安定美好的未来。

“那恐怕不是安定。”

“如果是安定,为什么你要主动签下自己的名字呢?”

路承远定住了,良久,开口吐出两个字:“幸福。”

落在群星身后,月亮也不出众,路承远恍恍惚惚来到图书馆,坐到位置上,翻开了一本新书,他要重新学医,为了他的幸福。

读了两分钟,他猛然抬头,拿出手机拨通张落的电话。

“学妹!”

“你头上的皮筋是——”

“安雅送给我的。”

得到答案,路承远握着手机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送给姐姐的礼物,如今落在了心上人的手里,像命运的红绳绕了三个圈套中三个人。

难怪他想要,张落不肯给,原来是姐姐说的,他还以为是……

张落坐在治疗室,这本不允许患者外的人入内,奈何门锁弱得不堪一击,她几乎没费心思就进到了里面,看到真真实实的患者,眉梢稍稍一扬。

“路承远,镇定剂的成分是什么?”

路承远正要回答她,通话却焉地断了。

圆柱桩的玻璃器皿充盈着调配的药剂,各种颜色的导管插入人体深处,密密麻麻犹如一张蛛网,尽然有序地交缠在一起,绕过猩红的人体。

“真像子宫和婴儿。”她环绕柱体走了一圈,摘下发圈。

周空在决定手术前,一度惴惴不安,像猛然得知要去医院的小狗,浑身上下散发出害怕的情绪,哪怕把头埋她怀里也没用。

他问能不能要她一件贴身物品,目光定定地看向她手腕上的发圈。

张落拒绝了,以即使给他,他也不能带进手术室的理由。

周空失落了一阵,忽然一天兴冲冲地跑来抱住她,说他找到了,把她带在身上的办法,出于害羞还不愿告诉她。

张落仔仔细细审视了几番,也没在他身上找到她的痕迹。

毁坏的皮肤剥落后,人体的内里一览无余,粉红乃至鲜红的肌理和筋肉竟显得如此美丽,流畅的肌肉线条让张落联想到了溪流,蓬勃的力量几欲从那漂亮的肉色溢流而出,大大小小的血管爬满全身,如同菌丝在暗中发出的荧光,静谧而夺目。

她的心脏强有力地加速跳动起来,她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千篇一律的皮囊下藏着这么鲜活的秘密,一瞬间,竟比她所见过的万千动植物都要夺目,什么溪流游鱼绿草日月星光,统统差得远了。

如玉般温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贴上透明器皿,渐渐与里头的手指重合,完全覆盖的一瞬,张落惊醒般后退。

治疗室重归黑暗,只剩导管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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