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一入水就冻得一哆嗦,水实在太凉了,冰得他直想打嗝。花重从船上把绳子甩给他,小鱼把绳子叼在嘴里,踹了一脚船尾借力,就向庐船游去。庐船上的人也看见他跳下来了,把渔网从船头扔下来,小鱼看见船头有人穿红里披风,大概是卫杭之也在船头等他,索性把绳子系在腰上,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直接潜水过去。他保持着均匀的吐息,越游越顺,逐渐感觉不到冷,只看船头越来越近,一把抓住船前渔网。
卫杭之果然在船头,见他扒住了渔网即令收网,这庐船比楼船大一些,船舷也高,仪卫们收网不得要领,直直地将网往后拽,小鱼冷不丁地被拽得撞在船头上,赶紧说别拽!我自己爬上去!说着就两手拽住渔网,两脚也踩进渔网里,四肢并用往船上爬。谁知这渔网是平时跑船的船家拖在船后胡乱捞点小鱼的,不甚结实,小鱼刚刚四肢出水,全身重量都压在网上,他手里的渔网居然断了!
小鱼登时失衡仰面砸进水里,船上有人在惊呼,小鱼想要划水翻过身来,谁知渔网缠在他脚上,他竟然脱不开身。小鱼呛了点水,勉强憋住一口气侧身入水想要解开渔网,水下烂渔网和他腰上的绳子交缠,他的脚被别在渔网和船身之间,用力扯了两下扯不开,只好又以极其别扭的侧身姿势浮上水面换气。刚一出水就被巨大的水花溅了一脸,居然是丹栖跳下来了。
丹栖二话不说就把一条绳圈套过小鱼的脖子和右肩腋下,然后将匕首在小鱼眼前晃了一下,小鱼忙说:“我来!”
丹栖蹙眉问:“你还行吗?”
小鱼点头,“没事,我自己来。”
丹栖把匕首递给小鱼,拽着小鱼肩膀上绳子,“快点!”
小鱼再次吸气潜入水中,先将腰上绳子割断了,又用双脚踩住船头俯身够到自己的脚,以一个像是横着蹲在水下的姿势去割渔网。水下像是一堵青绿色的墙,渔网层层叠叠,小鱼半是摸索半是瞎蒙勉强把渔网割开,突然他觉得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某种东西移动的水波晃到他脸上。几乎是同时小鱼看到丹栖在水下的黑影翻腾了起来,小鱼马上出水,水面上一片混乱,丹栖左右挥臂把水甩得到处都是,胸前赫然一个水淋淋的尸婴脑袋。
一瞬间小鱼感觉水和船都离自己远去了,船上众人的呼喊声似乎也隔了一层,他在极度的冷静中一把抓住尸婴的后脖子,反手把匕首插进尸婴的脑袋里。
第一刀没有刺穿,第二刀、第三刀......他说不上是麻木还是愤怒地下死手戳那玩意,丹栖大喊:“小心!”尸婴以一种拧断自己脖子的力度朝小鱼回过头来,小鱼铆足劲一刀插进它嘴里,尸婴吃痛挣扎,恶臭的黑水从它嘴里喷射出来。丹栖趁机抓住尸婴长着密密麻麻小白牙的嘴,上颚向上掰,下颚向下撕,发力就要撕掉尸婴的下巴,尸婴惨叫,小鱼被喷得一脸黑血,把匕首抽出来就照着尸婴眼睛捅进去,尸婴剧痛,像兔子蹬鹰一样抬起后腿猛蹬丹栖的脸,挣脱束缚跳进了水里。
小鱼当即闭气下潜往水里去追,猛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宋鸣抱着他大喊上船!上船!几个仪卫纷纷跳入水中,七手八脚地把小鱼和丹栖捞起来。
一时间有人在船上拉、有人在船下推、有人去捡先前小鱼系在腰上的断绳,卫杭之提着小鱼的腰带一把把小鱼提过了船舷。
小鱼半跪在甲板上,顾雪元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鱼冷静道:“舜娘怀孕五个月了,正在生产。”
“什么?怎么回事?”顾雪元捏着小鱼肩膀猛拍他的脸,“看我!”
“今早舜娘晕倒被陈小姐诊出有五个多月身孕,陈小姐说有流产迹象,刚才我来的时候已经临盆了。”小鱼看着顾雪元说。
顾雪元回头看宋鸣,宋鸣也惊呆了,说:“我不知道!我只问了她女儿是舒兢看病之前就生下来的!”
卫杭之问:“花重怎么安排的?”
“陈小姐说用大木箱子装着舜娘,她帮舜娘生。”
“让陈妙恕掺和什么?”丹栖脸上脖子上是被尸婴手脚指甲划开的裂口,怒道:“赶快叫他用簪子封上那女人的关元穴!”
“那舜娘也会死。”小鱼竟敢回嘴丹栖。
丹栖拧着眉毛问:“什么?”
“那道士不是说怀了尸婴的女人已经死了么?这还是你说的。”顾雪元捏小鱼的肩膀。
“可——”
卫杭之作手势让小鱼闭嘴,“针刺关元穴并不致命,她腹中不是污秽就不会死。”
小鱼心里明白,舜娘不是尸婴孕母的机会太小了,如果刺透关元穴杀了尸婴,舜娘也无法生还。他知道卫杭之的决定是对的,他无力改变,但他的愤怒还是从胸口浮上来堵在喉咙里。
仪卫们击鼓,用小鱼带来的绳子把写着卫杭之命令的竹筒滑过去,楼船击鼓表示收到了。小鱼在甲板上杵着一动不动。
卫杭之搭了一下他的肩,把他带进船庐里,拿一套干净衣服让他换上。小鱼只觉得满心疲惫,湿发也不擦,把新衣服弄得湿漉漉的。
卫杭之问:“你累了?”
小鱼点头。
卫杭之道:“休息吧,明天就到了。”
小鱼问:“大人,水里怎么有尸婴?”
“你看”,卫杭之掀开船庐中间挂着的布帘,船庐另一侧三个年轻女子靠墙依偎成一团,衣衫单薄,妆发凌乱,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小鱼吃了一惊,怎么凭空出来三个大活人?
卫杭之放下布帘,说:“这三个女子是燕门歌女,从被龟公黄金瓶贩到建川去卖唱。还有一名伏姓女子在燕门被老鸨打断了两条腿,弥留之际居然被一个江湖郎中治好了,痊愈后行走如常,后被老鸨折价卖给黄金瓶。黄金瓶在船上□□不成,将伏女推下船溺死,当夜尸婴就从水里出来杀了全船的人。”
小鱼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三名女子被黄金瓶锁在船舱底下才得以幸免”,说话间顾雪元掀帘子进来,“咱们船上捞起来的那个死胖子怕不就是黄金瓶?吃女人吃出一身肥膘!”
顾雪元竖起一根手指,“她们几个不知道尸婴案,你不要在她们面前乱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鱼点点头,“那尸婴......”
顾雪元说:“还在水里。我想那玩意也不会舍得走,你突然潜水过来真是吓人一跳。”
卫杭之接道:“水里不安全,你不要下水。我们明天从燕门上岸去追舒兢。”
“我——”
“你留在船上,丹栖会带两条船直上望云。”
“大人,我......这船不能靠岸!”小鱼急道。
卫杭之和顾雪元对视一眼,卫杭之朝他一点头。
小鱼道:“我两次下水,只有靠近这艘船的时候才遇到尸婴,我想它可能不会游泳,只能扒在这船底下。若让船靠岸,尸婴可能会顺着水底上岸。”
丹栖也进来了,脸上涂着创药,整张脸红红白白,一脸杀气地说:“你还有什么招?不靠岸难道把这玩意一路带到帝都去?”
小鱼还没想过这码事,被堵得接不上话,只是隐隐觉得绝不能让尸婴上岸。
“大人,尸婴昨晚上船了吗?”小鱼突然问。
卫杭之摇头,昨晚连夜审了三个歌女,自从她们供述从门缝中看见“小鬼”,仪卫门翻遍整条船也没找到尸婴的影子,丹栖说既然这东西是从水里上船的,没准还在水里跟着,今早果然在水里现身。现在尸婴扒在船底,船既不能靠岸又不能直上帝都,人也难以下水搜寻,正是骑虎难下。
小鱼心想这玩意有点邪性,它似乎知道什么时候能占到便宜,忙说:“大人,大人!趁着天亮我可以下水去抄它。”
三人都停了一下,丹栖问:“抄谁?”
小鱼说:“抄尸婴,再找个人和我一起,我俩一左一右顺着船舷把尸婴抓起来,它肯定就扒在船下。”
顾雪元疑惑道:“这孩子怎么了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尸婴一张嘴把你吃了怎么办?”
小鱼摇头,“我能对付它,面门就是它的要害。”
丹栖嗤了一声。
卫杭之站起来说:“不行,你是本案证人,不能涉险。”
小鱼还想再争,卫杭之撩帘子出去了,丹栖往地上一躺,说:“你老实点,就在这坐着。”说罢就摘下帽子一蒙脸,竟然睡过去了。
*
小鱼轻手轻脚从丹栖帐子里走出来,庐船与楼船结构不同,船身宽且扁,船庐低矮下沉,四个帐子把庐棚分成个“田”字,田字中间就是一道下船舱的楼梯,船上到处堆着挂着起居器具,锅碗瓢盆跟着水流叮叮当当的。小鱼下到船舱里,四周黑漆漆的,隐约堆着些大瓮,瓮上都封着红布,一股酒味,这船是贩私酒的。小鱼又摸索了一会,果然在船舱前部摸到一扇门,这就是歌女曾被囚禁的地方,狭小逼仄,一推门一股血腥味冲鼻子,地上横着几条蒙着衣服的人形。小鱼屏住呼吸蹲下细看,两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粗手粗脚,手上有老茧,应该都是船家。尸体都是正面胸腹上有伤痕,手上胳膊上也有抵抗的痕迹,并没有一个人被开膛破肚。
小鱼想到刚才水里的尸婴个头小一些,而且自己和丹栖两个人赤手空拳就能制住,是否是因为孕母不足月就死了,尸婴发育不全,所以更好对付些?
正想着,船外传来一阵粗犷低沉的号喊声,小鱼连忙把尸体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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