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找小草的吗?”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转瞬间便打破了唐湘兰刚才恍惚间的那种熟悉感。、
她从短暂的怔愣间回神,扬起笑点头道:“对,刚才我去找小草,另一个老师说小草在小唐老师你这睡觉?会不会太打扰你了?这孩子皮实的很,就连睡觉都不怎么老实。”
唐立夏温和地望着她,面上笑意不变,心中却无声讥嘲地冷笑。
她当然能听懂亲爱的妈妈在说什么,知道对方这句话只是简单的客套,是无意识的寒暄,甚至还有对自己的亲近和感激。
但是!
妈妈,原来从我这么小的时候,您就已经在所有的聊天中下意识贬低我编排我了吗?
原来不是我不够听话不够懂事,而我本身其实也并没有您话语间那么不堪,对吗?
可为什么,您会选择无意识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和伤害我呢?
是欺负我年纪小,还是欺负我性格懦弱,又或者……仅仅因为你是妈妈,是我的造物主,所以无论您做什么说什么,哪怕逼得我自杀身亡,也完全都是理所应当的,对吗?
我那么多年的忐忑不安,那么多年的小心翼翼,我所有的自卑和不安……原来并不是我不够好,而是在您的眼中,我从来就没有好过。
从4岁甚至更早以前,在您那张如刀如剑的嘴里,就已经低贱如泥了。
“不会。”唐立夏唇角微动,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驳回她的话:“小草很乖,也没什么不好的睡姿,是我睡眠不太好,才拜托她一直陪我午睡的。”
这么说起来,小唐老师似乎还反倒要像小草说句感谢?
唐湘兰被噎得无言,但如今才刚满25岁的唐湘兰,其实算得上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所以她也没有因此就让话头掉在地上造成冷场,反而借势关心起这位小唐老师为什么会睡不好,是不是平日里教书太操心了。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特意来这一趟,是为了见女儿的。
唐立夏也没想过提醒她,并且抓住了接下来几年里面,可能仅有的一次对话机会。
“孩子们都很听话,不怎么让我操心。”唐立夏伸手拎来凳子放在屋檐下,邀请唐湘兰也坐下后,才沐浴着秋日温暖的阳光,缓缓叙述道:“我会睡不着,是因为以前当孤儿的时候,和我同一个孤儿院的女孩,被领养到了一个奇怪的家庭里面。”
“就这我来学校任职的那一天,她去世了,后来我才知道,在那个家里,她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大概没想到这位温和的小唐老师张口就对她说起另外一个女孩的故事,更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年轻温柔的小唐老师,竟然是个孤儿,还有一个前几天才去世的好朋友。
无论从什么方向来说,唐湘兰都不可避免的,完完全全被小唐老师这两句话给勾起了好奇心。
她也很年轻,是一个女性或者一个人类漫长一生中最为鲜活的年纪,所以她可以直白好奇地追问下去。
可被好奇心蒙蔽的唐湘兰,却不曾注意到唐立夏看向她时复杂的目光,也不曾瞥见唐立夏眼中微闪的泪光和深藏的恨意。
“这大概不会是一个特别有趣的故事。”
“但如果你想听,我想……我的朋友应该会很开心。”
唐立夏纤长的手指被阳光照射得白皙莹润,她十指相扣,微微偏过头,在这个秋风都带着些许暖意的午后,轻声说起自己的故事。
一个被简化、简化、再简化,一个被涂抹、涂抹、又涂抹的,斑驳不清脏污不堪的故事。
“……她有一个、不,大概是两个弟弟,一个是和她一样被领养的,还有一个却是她养父母亲生的,她被领养时,并不知道弟弟们的存在,但两个弟弟的出现,让她不得不被养父母逐渐抛弃。”
“不过在这之前,在那两个弟弟还没有出现之前,她过得大概也并不算好?”
“从小挨打都只是家常便饭,但家里的男性长辈会将舌头伸进她的嘴巴里搅动,备受宠爱的姐姐会骗她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而姐姐则躺在她身上喘息蠕动,哪怕只是跟着长辈出去给猪配种,在那间漆黑的猪圈里,也有人握着她的手去触碰那坨恶心作呕的东西。”
“她并没有真正被伤害,但这也远远不是结束……”
“她的成绩很好,她也很感激养父母愿意给她花钱让她读书,可她读书的同时,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挨打挨骂,她得负责全家人的饭菜,烧饭、洗碗、干活……每一样她都得做。
可这样一来,她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作业了,于是被老师请家长,换来更多的打和骂,恶性循环,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她的身体也找不到多少完整的皮肉了。”
“幸好她也遇到了另一个好心的家庭,但那个家庭里也只有一两个人对她好,又因为这位善意,她间接地害死了这两位好心人。”
注意到唐湘兰紧皱的眉头和唏嘘怜惜的表情,唐立夏顿了顿,而后倾身缓缓凑近她,在她茫然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笑了起来。
那是一抹诡谲的,唐湘兰看不懂辨不清却格外不寒而栗的笑容。
衬得女孩低低的絮语仿佛恶鬼阴森的呢喃:“但这些都不是造成她自杀的原因,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不惜一切杀死自己吗?”
唐湘兰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本能作祟,她莫名不敢再听下去,又恰巧大哥的摩托车轰隆隆响着很快就出现在小卖铺外面的空地前,于是唐湘兰几乎是带着满身鸡皮疙瘩绷着神经猛然站了起来。
“那个……小唐老师,我今天就准备要走了,小草在睡觉我就不把她喊醒了,等她醒了,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叮嘱她好好上课好好学习,我很快就会再回来看她的。”
匆匆忙说完这句话,唐湘兰白着脸丢下一叠崭新的5毛钱,然后避开唐立夏的目光,快步走出去坐上唐子森的摩托车。
不到三秒钟时间,兄妹两个便都消失在了学校附近。
只是唐湘兰离开时那个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被鬼撵。
就好像跟她讲的不是一个女孩可悲的一生,而是一个发生在她身上的真实鬼故事一样。
望着兄妹二人消失的方向,唐立夏缓缓地眨了下眼,而后轻笑出声,似乎很满意自己刚才的恶作剧吓到了对方。
只是有点可惜,亲爱的妈妈竟然没能将这个故事听完整,没有结局和真相的话,妈妈之后会不会想起这个故事时都觉得如鲠在喉啊?
“那、那到底……她是为什么自杀的啊?”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细细地响起。
唐立夏脸上畅快的笑容微僵,她缓缓转身,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红了眼眶,满脸泪痕的周锦鱼撞上了目光。
见她看过来,周锦鱼没出息地吸吸鼻子,边抹眼泪边呜咽解释:“我、我来倒开水喝,结果、嗝……结果就听你要跟那位家长讲故事……”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可、可是……你的那个朋友,她除了死亡,还能怎么办啊?”周锦鱼哭得肩膀都一耸一耸地停不下来,越说眼泪越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坠。
好绝望。
真的真的好绝望。
她光是在一旁听着,就已经不寒而栗了,难以想象另一个女孩,小小一只的时候就要面对世界那么多的恶意,那么多令人作呕的猥亵和伤害,还有日复一日的鞭打辱骂……
周锦鱼甚至想要问问,那个孩子,那个当初才三四岁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咬着牙一点点煎熬着活了那么多年的?
她疼不疼?苦不苦?是不是偷偷哭了好多好多次,却再也等不来希望,这才在绝境里无望地自杀死亡?
那……那那个小女孩,她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好痛啊?
可能自杀并没有落在她身上的鞭子疼吧?不然那么坚强的小孩,为什么会在好不容易长大后选择死亡呢?
死亡对她而言,会不会真的是个解脱啊?
周锦鱼不知道,她脑袋里乱糟糟的,眼泪也乱糟糟的,可她揪着唐立夏的衣袖,哭得都看不清了,也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是谁逼她自杀的?是谁成了压垮那个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么苦痛无望的世界里,到底是谁那么残忍,往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孩身上插了致命一刀?
明明那些肮脏的绝望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明明眼看着小孩就能长大成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为什么却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周锦鱼不敢想,她浑身都在发抖,可她又倔强的想要知道,仿佛自虐一般,带着奇怪的执着,带着奇怪的不知道该面向谁的恨意,红着眼朝唐立夏逼问答案。
而给她回应的,不是一个残忍冰冷的答案,而是一声轻浅的叹息,一个仿佛无奈又仿佛释然的微笑。
以及一双捧住她脸颊的温暖的手,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乱糟糟的泪水。
“别哭了。”
女孩温柔的声音和落在身上的阳光一样让人温暖的想要落泪。
她说:“都是假的,是我编出来骗她的。”
她说:“没想到最后被骗到的成了我们心软软的可爱小鱼。”
她说:“都怪我故事讲得太好,害小鱼掉了这么多小珍珠。”
立夏:小鱼小鱼,掉珍珠啦~
小鱼:QAQ我要薅秃一大一小两株草!!!
不要学故事里的小朋友喔,生命还是很珍贵的,希望大家每天都能开心被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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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三!!!!! 4瓶;
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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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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