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草睡了这半个月以来最昏沉的一觉。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昏昏暗暗的有点看不清，窗外透进来的光也变得昏黄，让人有一种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的时间混淆感。
可能是因为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睡过一个漫长的好觉了，唐小草刚醒时脑袋里都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慢清醒过来。
滑下床沿，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动手穿好袜子和鞋子，小朋友顶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推开门往外走。
比起屋里的昏暗，外边的天光要更明亮一些，只是她还是太小只了，完全没有阳台高，所以仰起头目之所及能够看到的地方，只有阳台和屋檐之间的那一片狭窄天空。
四周都好安静，静的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唐小草顶着那一小片天空思考了几秒，回身将姐姐的宿舍门轻轻拉上合拢，然后慢吞吞朝楼梯口走。
其实她还是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第二天早上还是上学第一天的下午，但毫无疑问，小朋友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定因为睡觉而错过了上课。
她抿了抿唇，扶着并不光滑的墙壁，在光线很暗的楼梯口慢慢摸索着往下走。
与其说是往下走，不如说是在往下爬，反正才4岁的小朋友，完全征服不了长长的陡峭的楼梯。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下面来了，都还没站稳就听到小卖部老奶奶和善的声音：
“小草醒了？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小唐老师把你的饭还热在灶膛上呢，你过来坐，我去给你端过来先吃了填填肚子。”
刚睡醒顶着鸡窝窝头的唐小草就这么懵懵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直到她坐在小桌前，手里被老奶奶塞了一把勺子，才仰着小脸懵懵地询问自己睡了多久。
闻言，老人家笑着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说：“哎哟，小草这是睡得不知道时间了啊？你转头看看，学校的校门都关了，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是放学回家的时间了。”
唐小草愣住。
本就圆溜溜的眼瞳不自觉瞪得更圆，有点不安慌张地回头去看，果然看到对面学校的大门都已经被锁上了，附近一个学生都没有看到……
“我姐姐呢？”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询问姐姐的去向。
老人却催着她赶紧吃饭，边催边回答：“小唐老师放学的时候就被村支书请走了，说是请她在村子办公的地方也画个那些东西。”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学校大门两边绚丽如梦的墙壁。
村支书，一个唐小草完全陌生的东西。
她有点茫然，但听老奶奶说这是件特别厉害的好事，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而是在对方的催促下低头乖乖吃饭。
不过这顿饭她吃得挺没滋没味的。
姐姐不在，自己因为睡觉错过了上课，而且大家都放学回家了，自己却还在这里。
不可避免的，她想到了会沉着脸打人的外婆……
越想，唐小草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就变得越多。
要是外婆知道自己因为睡觉而没有上课，肯定会比上次打得更疼更用力。
还有自己现在没有回家……等下再回去，肯定天都黑了。
上次挨打就是因为天黑了还没回家，在路上外婆就折了棍子把自己一路打回唐家……
唐小草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安，没有姐姐在，她就像没了任何靠山的浮萍，她匆匆忙忙胡乱吃了两口饭，在老奶奶的挽留声里，不顾留在教室的书包，起身就慌乱地往回家的方向跑。
她知道，自己今晚肯定躲不开挨打了。
一旦大姐姐将自己睡觉没上课的事告诉了外爷外婆，自己可能还没回家，在半路就会被外婆打死。
外婆还会给妈妈和新爸爸打电话告状，妈妈会说外婆打得好，让她往死里打。
这些后果，唐小草都知道的。
她虽然才四岁，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唐家人在她面前从无遮掩，展露出来的狠辣让她就连对妈妈都没有了该有的依赖。
她甚至不敢在外婆打电话的时候和妈妈撒娇，一想到当初让自己跪下时妈妈的神情和语气，唐小草就总是不寒而栗。
妈妈不是不爱她，只是没有特别爱。
小草要听妈妈的话，所以妈妈就会听外婆的话。
小草只是没有外婆和外爷舅舅等任何唐家人重要而已。
迎着晚风在夜幕中拼命奔跑的小朋友，边跑边在脑海里幻想了好多好多等会会发生的画面。
她能够想象出外婆的愤怒和咒骂，能够想象出外爷旁观时偶尔添油加醋看热闹的表情，也能够想象到大姐姐和大舅舅的阴阳怪气……
唐小草甚至能够想到到，挨打时自己努力蜷缩着身体却仍旧没法避免落在身上的疼痛和哭喊求饶。
即使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外婆晚上非要说很多话不让自己睡觉，但她如果敢把这个原因控诉出来，那除了会得到更加变本加厉的鞭打外，不会有任何作用。
大概小朋友也有独属于小朋友的“聪明”，至少想到了这么多的唐小草，就没有因为一直怀揣的惊惧不安而流泪。
她想，要是现在哭了，那等会回家挨打的时候还要再哭一次，加起来就哭了两次，眼泪好亏啊。
所以她努力憋住了恐惧想哭的情绪，还能稍微抽出一点点空余的念头，庆幸自己现在没有背上重重的大大的书包，不然一定跑不了这么快，说不定天黑透了也回不了家。
可就算她都已经胡思乱想着跑了这么这么久，跑得心脏好像要爆炸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回头看时，自己也并没有跑出学校多远。
在还能清楚看到学校和学校外面那颗大树的时候，把情绪憋了好一会都没哭的唐小草，眼眶一酸，是真的忍不住有点想哭出声了。
为什么自己才这么小？
为什么外婆那么喜欢打人？
为什么人老了就不能好好睡觉？
为什么自己今天要睡那么久错过了上课还错过了放学？
吸了吸鼻子，抬手狠狠地揉了一下眼眶，唐小草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跑得通红的脸蛋，继续埋头拼命地往唐家跑。
以往就觉得漫长的一条路，在今晚似乎又偷偷被人用手不停地拉长了许多。
奔跑并不是一个4岁的小孩所擅长的事情，毕竟就连短短几节楼梯，她都只能用爬动的姿势来慢慢征服，所以就连唐小草自己也数不清自己这一路到底摔了多少次跤，只知道每次膝盖和手肘还有手掌心都被石子戳得好疼好疼，就连下巴都被磕了不止一回。
可她都这么努力了，前路也还是好漫长，大片的夕阳也还是很快变成了漆黑的夜空，到后来，甚至明亮的月亮和星星们，也都挂在天边光明正大地看起了热闹。
后来唐小草不跑了。
她流着眼泪一屁股坐在路边厚厚的草皮上，脏兮兮混着泥巴和血的小手胡乱抹过眼眶，又被揉进眼眶的泥巴刺激出更多的泪水和委屈。
小小的她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的世界为什么总是这么乱糟糟的样子。
明明学校里别的小朋友们，都不会有凶巴巴会打人的外婆，也没有丢掉他们的坏蛋爸爸。
自己有的，别的小朋友全都没有。
可他们每天都总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每天都不想上学期待回家，每天都有人到学校接送。
所以他们有的，唐小草也全都没有。
唐小草不想回唐家了。
之前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可回了唐家就要挨打，现在天都已经黑透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后，她突然就不那么急了。
反正都是要挨打的，那就让外婆找过来在这里把她打死好了。
唐小草蜷缩起来，用细瘦的小手轻轻环住摔了好多次的膝盖，隔着朦胧的夜色，远远望着属于唐家的那座山头。
那里明明该是她的家，此时在她眼里却像一只会吃人的恶兽。
只要靠近那里，就会被这只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进去，被藏在恶兽肚子里的大人们折磨咒骂鞭打，第二天又会被放出来，等着下午再被吞进去。
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它们总在晚上出现，唐小草的噩梦，也总是充斥着唐家人的身影和声音。
如果能够永远不怕疼就好了。
这样就算外婆再用力地打她，她也不会再哭闹求饶。
如果能够飞到天上去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飞得好高好远，永远永远不回家也不会有人能够将她拽回唐家。
如果能够变成姐姐那样的大人就好了。
变成所有人都喜欢，就连唐家人也不敢欺负的样子，有自己的家，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
小朋友坐在山崖边，盯着黑夜中唐家的方向看了一会后，慢慢移开视线，垂眼看向脚下一望漆黑的高崖。
崖边生长着许多带刺的灌木和高大的树木，在夜色里同样黑黝黝的一片，哪怕唐小草很努力想要看清下面有些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跳下去，滚进这片黑黝黝的山崖下面，那打着手电筒拿着棍子的外婆，就一定找不到自己了吧？
只要自己在下面藏起来，藏到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姐姐了吧？
我终于熬到临时出院了！明后两天赶榜，每天更新至少一万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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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错过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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