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变

第二日,陈钰一觉醒来,就见到了坐在他床边不住打瞌睡的方云芝。

还没等陈钰有什么反应,一道幽魂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醒了。”

陈钰循声看去,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博落远,边上还有章长风。

博落远走到床前,为陈钰把脉。方云芝被众人的动静惊醒,在脸上狠搓几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就听到大夫声音颤抖地问陈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钰靠着床头懒懒道:“还是和昨天一样,浑身无力,伤口疼痛。”

“纸笔,我要纸笔,帮我拿纸笔来。”博落远站起来,如苍蝇一般在室内来回转圈。方云芝赶紧从书房给他拿来了纸笔,博落远一拿到就坐在桌前,将此时病人的脉象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博落远又细细问了病人是在何时受的伤、是被什么伤的、病人过往体质等等问题,有的问题能答的答了,不能答的也被章长风糊弄过去了。

对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博落远心里大概也有个数,道:“我先开几幅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先试试看。”

不过他转眼又对章长风说:“这位病人的情况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因此也不能确定这些药一定有效。”

章长风明白这不是博落远的问题,他们隐瞒了太多事情。虽然博落远这么说了,但是以章长风对他的了解,这定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方案了。无论这药有没有效果,都要试了才知道。

*

方云芝虽然一夜没睡,但是还是强撑着在这天去书肆交了稿。

书肆老板核对了内容,满意道:“我这就安排印刷。这是您剩下的稿费,还请拿好。”

“不知道您下本书什么时候动笔啊?”老板从袖子里掏出准备好的荷包,随口问道。

方云芝接过荷包,说:“其实我还未想好下一本写什么,等我什么时候动笔了,一定来告诉您。”

“我可等着了。”老板笑呵呵地回应。

方云芝也不由得忘了疲惫笑了起来。从前他孤身一人,现在他有了玉儿要照顾,就要更加勤勉才行。虽然经历了牢狱之灾,还被牵扯进江湖人士的打打杀杀中,家里一个病人两个不明人士,但是方云芝只是觉得热闹,他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在父母去世之后,他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够久。

方云芝是个很少与人来往的书生。他家原先是做些小买卖的商贩,家里有个铺面,家境还算是殷实,因此送他上了学,期盼他读点书学了字以后做生意算账更灵活。没料到方云芝读书是个有天分的,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童生。他的父亲看着自己木讷瘦弱的年幼儿子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咬咬牙决定要供出个读书人来。

父亲严厉,母亲慈爱。方云芝安心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

可惜好景不长。一场时疫,方云芝在十六岁那年突然失去了父母双亲。等方云芝浑浑噩噩地安葬了父母,决定为父母守孝三年,麻烦又一件件地上门了。

父母死后,方云芝没有什么近的亲戚,地痞流氓们欺负他孤身一人,都想要从他这里捞点油水。今天有人想要邀方云芝出去喝酒赌钱,方云芝不去;明日就有人上门说之前他家卖的东西有问题,不赔钱就砸店。

方云芝报了一次官,解决了一次闹事后,自知自己无法应对持续不断的骚扰,干脆卖了自家的铺面,将家门一关,在父母坟旁建了个茅屋,带着书本纸笔在父母坟旁住下了。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安静,直到方云芝有一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父母身披彩衣来看他,告诉他自己已经要前往极乐世界,此番前来是放心不下方云芝,特特叮嘱方云芝要好好吃饭,记得加衣,万万保重。

醒来后,方云芝写了他的第一个话本。

“仙界的金童和玉女私自相爱。天君发现后罚他们下凡历劫受苦。但是在凡间,已经变为凡人的金童玉女仍然对彼此一见钟情,历经种种磨难后结为夫妻。在两人年老弥留之际,天君派侍者将他们重新接回仙界。因为他们既历了劫,又不忘彼此的情义,准许他们成为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

书肆老板看了后收下了他的本子,并且告诉方云芝以后写了尽可以来找他。

青竹有影,狐妖有形,连风都似乎是在诉说。

方云芝开始写奇奇怪怪的话本故事,茅屋外的夜晚给了他许许多多的灵感。三年后,他住回了空荡荡的家中,日子热闹了许多,读书写书,种花种菜,但有时这热闹又仿佛是悬挂在院子外的街道上,门一关,热闹就与他无关。

直到突然有一天,一面镜子落在了他家门口,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发生在了他的面前。现在他的院子里终于热闹起来了,不管是天上仙子还是山野精怪,统统都好。

他知道,只要他回到家,打开门,就有人会和他对视说话。

*

“你回来了。”陈钰懒洋洋打了声招呼,就见方云芝面露喜色地跑来自己身边,拿出荷包和自己说今天赚了多少多少银子。

说完,方云芝红着脸把荷包递给了陈钰。

“给我的?”陈钰问。

方云芝点点头:“今天我去街上逛了逛,本来是想为你买点东西,但是又不知道玉儿你喜欢什么,干脆将银子给你,等你病好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倘若我一直好不了呢?”陈钰垂眸看着手里的荷包。

“怎么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方云芝坚定地说。

陈钰听了这话,倚着床头朝方云芝露出个虚弱的笑容。由于方云芝时常表现出令陈钰惊讶的天真,出于对被骗者的同情,现在陈钰也不介意多对方云芝笑笑。

不过陈钰忘了,他现在的皮囊是方仲达的,因此其实这一笑并没有达到陈钰预想中的“西子捧心”的效果。

幸好方云芝并不在乎。

当天陈钰就开始过上了被所有人围着团团转的日子。方云芝的书写完了,有的是时间时时刻刻守着陈钰,端茶倒水,陪着念书说话。博落远一天三顿地熬药并看着陈钰喝药,其他时候想起来了就给陈钰把个脉。章长风帮不上什么忙,他把方云芝被翻乱的院子修整了一遍,小小的院落整齐空旷了不少。

陈钰有时候会来到院子里,躺在躺椅上透透气。章长风扫完了地,在他边上拄着扫把仰头看看碧青的天色,感慨地说:“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陈钰毫不留情地道:“要是实在不想过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你可以干脆自杀。”

“也许你会在某个人身上重生,这样就没人找得到你,到时候就可以过清净生活了。不过也许你会在一个病秧子身上活过来,这个病秧子还是个杀人犯。”

“不好意思,我没有自杀的想法。而且我既不是杀人犯也不是病秧子,等我平静日子过腻了,我就要去抓几个江洋大盗过受人敬仰的大侠日子了。”章长风一脸诚恳地说。

陈钰无话可说,翻过身去不理他,一扭头见到方云芝正坐在屋檐下看着自己。还没等陈钰问他在那儿做什么,方云芝走过来俯下身道:“这样会压到伤口的,不如回屋躺着吧。”

陈钰懒洋洋地伸手让方云芝扶他起来,继续回屋躺着,等着和他的苦药。

可惜这药喝了好几天,陈钰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他甚至开始吐血了。

方云芝的小院子里又开始闹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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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萧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