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溯眼眸低垂,看着扶手上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没有说话。
孙氏着急的问:“一个都没看上?”
韩溯微微一笑:“母亲就这么着急吗?”
“怎么不急,那些小门小户的鳏夫多少年不娶也不耽误什么,但咱们韩府这么大的门第,你又是长房独子,韩府上上下下还有族里多少事务需要打理,还有子嗣的事情,再说你岁数也不小了……”
“行了,母亲,我心里有数。”韩溯头疼的揉了揉左眼皮,他的左眼原本是清亮有神的,但现在已经蒙上了灰翳。
孙氏见状也心疼的不逼他了,最后道:“京州的姑娘多的是,今日的不行,明日母亲再给你相看。”
韩溯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孙氏:“谁说不行了。”
孙氏看了一眼周娘子,然后不可置信问韩溯:“你看上谁了?”
韩溯嘴角微微一翘,这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孙氏看得心里发急,只得自己猜:“户部尚书家的小姐?”
韩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孙氏的心沉了一下:“太史令家的四小姐沈荔?”
韩溯撑住太师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双手抱拳对孙氏鞠躬道:“那就麻烦母亲了。”
孙氏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里有些后悔今日叫了那对母女过来,千挑万选的怎么又挑了那个沈家的姑娘,这叫什么事儿。
可又看到眼前儿子居然为了这个姑娘求自己了,看来必然是满意的很,她再不愿也不能弗了儿子的意,最后只得了答应了下来:“既然我儿喜欢,那母亲就替你再办一回。”
韩溯听到孙氏同意,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欢喜,而是踌躇了一下后又道:“母亲,大夫的治疗已经结束,今日我便从您的东厢房搬走了。”
听到这孙氏的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愿意按着你住在我院子里,要不是这个治腿的是个女大夫,男女有别,我才不会操这个闲心。”
韩溯笑:“母亲说的是。”
孙氏话说完那话有点后悔,听到韩溯的话后别别扭扭道:“既然大夫已经走了那你就搬回去吧,省的在我面前让我闹心,不过你这腿伤了大半年了,换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还有你这眼睛也……”
韩溯倒是很平静,打断她道:“尽人事听天命,母亲不必担忧。”
怎么能不担忧。
等到韩溯离开后,孙氏叹了口气,无声的在炕上坐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对着周娘子抱怨道:“我当他是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原来是在这等着,先前多少户人家给我递消息,说到他面前都不同意,这次才见了那个沈家四小姐一面居然就同意了。”
周娘子安慰孙氏:“韩大人只要同意了就行,要不然再拖下去又要拖到什么时候。”
孙氏还是有些不满:“可她姐姐……”
“那不都是谣言吗,都是没影的事情,再说外面不也传咱们韩大人他……”
周娘子被孙氏瞪了一眼连忙噤了声,给孙氏递了茶碗过去,等孙氏喝了一口热茶后周娘子想了想还是将沈荔在花园的事情告诉了她。
孙氏听完脸色并没有变差,她把茶碗递给周娘子点了点头道:“是个立得起来的。”
像她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不怕媳妇泼辣厉害,就怕媳妇软弱不中用,若是立不起来,被族里的人看了笑话,那才是真正的脸上无光。
孙氏又想到刚才沈荔给自己解围的事情,最终叹了一口气:“这沈荔确实是个好孩子,那就找个日子让媒婆过去提亲吧。”
孙氏比起前世对自己改观的事情沈荔自是不知,等随母亲回去后,她就躲进自己的院子中谁也不见。
一日傍晚丫鬟喜云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她道:“小姐,老爷叫您去一趟他的书房。”
沈荔问:“说了什么事了吗?”
喜云摇头。
沈荔只得出了自己院子,朝父亲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时间久远,有些事她也渐渐忘了,等到了父亲沈长业的书房,看到里面的韩溯后,她才陡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了。
韩溯来问她是否自愿嫁给他来了。
沈长业将上首的座位让给了韩溯,然后偏头对还愣在原地的沈荔道:“韩相有些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沈荔看着那个男人的极黑的右眼以及蒙上了灰翳的左眼,轻轻点了点头。
只见韩溯站了起来,向她慢慢走了过来,虽然不很明显的,但是沈荔和沈长业都察觉出了他左腿的不对劲。
大宛朝廷不准身体残缺的人做官,认为他们属于六根不全之人,不吉利。
像韩溯如今的模样,被天子厌弃实属情理之中,虽没有夺掉他的宰相官职,但是后面若是他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很难推测天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等韩溯走到沈荔几步开外后停下了,他面目温和,与沈荔记忆中的那个男人面孔重合,他当着沈长业的面问她:“明日媒婆就要上门了,今日我来是想问你,嫁进韩家是你自愿的吗?”
沈荔眼眶温热,只觉得他如今都自身难保了,还要顾及她的想法,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上一世为何瞎了眼没有看到。
沈荔正欲回答,身侧沈长业咳嗽了一声。
韩溯视线转了过去,只轻轻一瞥,沈长业连忙低下头去,韩溯再次看向沈荔,想了想温和道:“若是不愿就不必勉强了。”
沈荔连忙摇头:“我是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她反应了过来,脸热了一热,然后迅速低下头去,旁边沈长业也连忙道:“韩大人,我原来也问过小女,她是自愿的,我们绝对没有逼迫她。”
韩溯盯着沈荔的表情,看到她不似做伪后才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麻烦沈小姐跑这一趟,请回吧。”
沈荔低头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韩溯在沈长业书房谈了一会儿公事,然后看着沈长业战战兢兢的模样感觉索然寡味,于是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沈府的大门还未上马车,韩溯就看到殿前司都指挥使彭鉴骑着马带着兵向这边走来。
韩溯没搭理他,径直上了马车,谁知马车还未使出,车帘被人一掀,穿着铁皮铠甲的彭鉴没脸没皮的凑了上来,熟门熟路的在韩溯旁边坐下,然后对外面的车夫叫了一声:“走吧。”
马车遂开始缓缓前进。
韩溯不搭理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彭鉴观察他的神色,不像生气的样子,于是笑了笑道:“韩大人这是有心事?”
“沈芨的事有眉头了吗?”
一句话将他给堵了回去,彭鉴摸了摸鼻子,心道你这个前夫人可是会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他上哪里去找去。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彭鉴又不怕死的问道:“听我母亲说,你们韩家又要娶沈家的女儿了,怎么,还没被坑够,居然连户部尚书的千金都看不上也要娶那个沈家姑娘。”
韩溯睁开眼,看向他,彭鉴挑眉迎向他的视线,实则暗地里吞了吞口水,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没想到大宛堂堂的宰相也有被美色所迷的时候。”
韩溯真是懒得搭理他。
彭鉴忽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道:“你是嫌户部尚书这个老丈人官太大了?”
“正三品的官职不大吗?”
“那不正好吗。”彭鉴疑惑道,有谁嫌自己老丈人官职大的。
韩溯摇了摇头,看着彭鉴一脸迷惑的模样,只觉得他这些年空长了身架没长脑子,再加上回去的路程有些长,于是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若是那种靠丈人提拔升迁的寒门之子自然选户部尚书这样的老丈人,但我已经官至宰相,若是再娶一个门第显赫人家的女子,你猜天子会怎么想,太史令,从五品,不上不下,对于我来说正好。”
“况且我已问过沈府四小姐的意思,她不是被沈长业逼着嫁给我的,沈芨这事可一不可再二,沈长业也知道这点,必然会严加约束,不然这京州也无他们沈家立足之地了,所以对我来说,沈家的姑娘刚刚好。”
“好好好,真是好一番冷血言论,枉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原来竟然是这么打算的。”彭鉴叹气,讥诮的看着他,“不用说,你的腿和眼睛也是你算计下的结果吧。”
韩溯一脸不然呢的表情看着彭鉴,彭鉴无语了:“韩溯,你还是个人吗?”
韩溯冷嗤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刚才一番话实属对牛弹琴了。
彭鉴很想骂醒他,但又突然想到韩溯和孙氏孤儿寡母那些年受的苦楚,自感没有立场再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了,最后只得叹了口气:“你只要以后别后悔就行。”
后悔?韩溯垂下眼眸,看向自己受伤的左腿,他的腿和眼睛都是为救天子伤到的,天子性格多疑,若是不做出此等行为,后面韩府一门的荣宠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到那时,又有谁会怜悯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后悔,他走到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是他精打细算的结果,行差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至于自己的姻缘他早就在心里做过打算了,无外乎就是那么几家,除了沈家,万家和曹家都行,但看谁的诚意足了。
而他自己的喜好根本就不值一提,他若是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娶她与自己还有韩家的利益冲突的话,他最后选的也绝不会是那个姑娘,更何况他没有。
那日沈荔回去后第二日媒婆果然就上了门提亲,沈父和朱氏没有犹豫当场就同意了婚事。
后来问名,纳吉,请期都进行得很顺利,沈父和朱氏给沈荔准备了一副虽然不算特别丰厚但也绝不会让人小瞧了去的嫁妆。
时光如梭,终于沈荔出嫁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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