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宴别今年大概命犯太岁。
先是被局长谈话,认为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局里,想安排他提前退休;后又被一个愣头青新人拉着,私下调查起网络上的一则流言。
传闻在一个名为“就着阿飘吃大馍”的主播公屏上,打出自己丢失的物品,无论是一块钱买的发卡,还是年少对爱人的承诺,都能在当晚梦中回忆起丢失的时间、地点和内容,吸引了大批观众。
“就着阿飘吃大馍”很快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主播,一下子变成炙手可热的大主播。
可惜好景不长。
在直播间许愿过的观众很快发现,自己似乎被某种诅咒纠缠上了。
一闭眼,他们的梦境就会变成各种恐怖副本,在各种怪物的追逐下被迫通关。即使通关,也并不意味着噩梦结束,而是会开启更多副本,无穷无尽,毫无希望。
简直是无限流入侵现实世界。
由于无人伤亡,特处局也没能检测出异常能量波动,就只让平台对直播间做了封禁处理。
但愣头青蒋拟觉得这背后一定有大阴谋,想借着这个案子一飞冲天,从此让家里人对他刮目相看。因此找上了老好人步宴别。
步宴别本可以拒绝,但他还是同意了。
他同样需要向局里证明,五年前最优秀的调查员,现在依然可以完美胜任工作。
蒋拟不愧是炼器世家的少主,一句话,十五分钟,“就着阿飘吃大馍”的全部资料就送到他们手上。
女主播的真名叫乔新诗,和直播时疯疯癫癫的形象不同,资料上的女孩眸色低沉,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步哥,瀚目集团知道吗?”
蒋拟指着资料,“她生父以前和瀚目老总是战友,在她八岁的时候车祸去世,妻子就疯了,总在外人面前说女儿害死了爸爸之类的话。瀚目老总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生母锁在房间里饿了三天,瘦得不成人样。”
步宴别蹙眉:“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没有。”蒋拟想了想:“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运气很好。好几次遇到大事都能逢凶化吉,硬活到了现在。”
运气很好吗?步宴别看着资料中的落水、被霸凌、被生母虐待、被养父母赶出家门……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年纪轻轻就经历太多的女孩。
蒋拟开车带着步宴别前往乔新诗的现住址。那是片拆迁无望、管理松散、发展受限的老破小居民区。
“我觉得她八成心理变态。”
蒋拟把着方向盘,让开了一辆逆行的老车,咋舌道:“四年前她弄死了养父母的亲生女儿,被瀚目老总赶出家门;还未婚先孕生了个混血女儿,没人见过她男朋友,据说也被她埋了。”
但步宴别却不这么认为:“她姐姐的失踪案是局里负责的,至今还没有定论,唯一能肯定的是和她无关;至于女儿……”
他顿了顿,感觉匪夷所思:“你不觉得24岁的妈妈生下一个7岁的女儿……很不正常吗?别忘了,七八年前她还是瀚目集团的千金。”
“是哦!”蒋拟恍然大悟:“孩子是她偷来的!”
步宴别:“……”
步宴别不想说话,将车窗稍微打开了一条缝。秋日的冷风挤过缝隙,扑在他过于柔美的面容上。
身体逐渐走下坡路后,他总是时常感到喘不过气。
车子很快开到乔新诗楼下。居民区没有大门,也没有门卫,老头老太太们聚在空地上一起晒太阳,陌生的汽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没急着上楼,而是坐在车里向楼上看。
“这么说起来,”蒋拟也开始活动起锈迹斑斑的大脑,“这个孩子来得很蹊跷啊!毕业以前,她之前一直在大学宿舍住,怎么可能冒出一个七岁的女儿!”
步宴别分析:“两种可能。一,孩子确实是她的,为了遮掩丑闻,她的养父一直将孩子藏在别处,直到一年前她有了住所,才将孩子接来;
“二,孩子不是她的,资料显示这个孩子没有户口,乔新诗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她,并假装是自己的女儿。”
蒋拟挠头,不能理解:“假装是自己女儿,图什么呢?她看起来也不是母爱泛滥的女人。据邻居说,冬天她连个羽绒服都不给买,学也不让孩子上,在店里打包碗面都不舍得多带一份给女儿。”
“也就是说,”步宴别一扫先前温和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个孩子不畏寒不畏饥,甚至可能不是个正常人类。算算时间,她的出现,和乔新诗的直播间爆火完全对的上。
“她可能在养小鬼,或者别的什么。”
为避免打草惊蛇,两人没用瞬移符咒,而是轻手轻脚地爬上五楼。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句奶声奶气的萝莉音:“妈妈,我的头在锅里,你记得看着火。”
这显然印证了某些猜测。
蒋拟激动地直抽气:“步哥,这是个大魔头、大业绩啊,我不会要成为局里最年轻的组长吧?!”
当然不可能,升组长的难度超乎你的想象。
不过步宴别没心思打击他的热情,他拿出一颗樊笼。
这是局里科研部的新成果,既能够无接触收集证物,又能短暂地困住犯人。虽然不如其他束缚道具稳固,但胜在迅速,再接上如锁天绳之类的强力控制法器,几乎很难失手。
他敲响了门。
“你好,检查燃气。”
屋里急匆匆跑来的脚步一转,差点让步宴别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没想到只是去厨房关火。
看来,她只是个普通尘世人。
步宴别放下心来,等待着开门的一瞬间。
当他的后脑勺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就此退休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能被尘世人打断两根肋骨的修道者,也的确世所罕见。
他艰难抬起头,骇然发现自己的队友正举起一管逆心剂。
逆心剂能够短暂地、无差别、大幅度地提升范围内所有修道者修为,使用后没有任何副作用,是蒋家家主的得意之作。
但这个猪脑子能不能想想,他们一个辅助,一个炼器师,到底是在提升己方杀伤力,还是提升对方啊?!
所以,当他在恐怖副本中睁眼时,根本毫不意外。
只是心如死灰。
他坐起身,尝试着唤符找人。
结果当然没有悬念——法术在小世界里被大幅度削弱,小符人没走两步,就瘫软在地上,再起不能。
步宴别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叹着气捡起小符人,打量起房间。
虽然没来过蒋家,但步宴别一眼认出柜门上雕刻的炼器用具。又想起直播间噩梦事件最初就和记忆有关,因此他猜测,这里应该就是依据蒋拟的过往生成的幻境。
既来之则安之吧。
门外古怪的声音突然出现,提醒他赶紧找祭品供奉门仙,就渐渐离去。
但他却清晰地感知到,声音的主人从始至终没走近,也没离开,它一直在门口游荡、一直在徘徊。
步宴别试着和它对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尽管从未听说直播间噩梦事件出现过伤亡,但经过逆心剂的增幅,谁也说不清会有什么变数。
他只能暂时认命,按声音的意思供奉门仙。
东西倒是不难找,即使步宴别修为受限,拿着效果仅剩一尺的因果符,在这件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也很快找齐了三件祭品。
门仙愉悦地享受了供奉,放他出门去。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翻涌的云层相互挤压着彼此的空间,惨白的天光从缝隙中漏出,照亮了下方鬼气森森的古宅。
那是一座让人心怀绝望的建筑。
门,到处都是门。
院墙上、石壁上、木窗边,甚至石子小路,门无处不在。虚掩着的门板在风中飘摇,漏出门后无边无际的门。每扇门或整洁,或破败,或精致,或简陋,上方都高高挂着两盏异常鲜亮的红灯笼。
风一吹,鲜红的灯笼就乱晃起来,吵得步宴别心乱如麻,只能闭着眼,狠狠喘了两口。
从没听说过蒋家有关于门的信仰。
他暗自思忖,从虚空处抽出一张符盖在心口,勉强止住翻腾的气血。
原打算抓住送提示的声音主人,结果在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步宴别就失去了它的踪迹。
又或者说……
他看向远处似火焰燃烧般红彤彤的墙头。
祂无处不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是先找人。不论是自己的队友,还是疑似幕后黑手的乔新诗,以及乔新诗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儿,他都有责任找到,甚至保护。
风中传来怒骂声。
修行之人毕竟耳聪目明,步宴别侧耳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是蒋拟。
那傻小子似乎还没从第一个关卡走出来,正在和提示音对骂。
“我告诉你,快放小爷出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别以为这种无聊的幻境能困住小爷,小爷只是不屑和你们动手而已!”
“乔新诗,你有本事关我,有本事开门呐!”
提示音的固定台词还没念完,被蒋拟打断了一次又一次,眼见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干脆直接匿走,只剩傻大个在房间无能狂怒。
步宴别走近,敲了两下门。
蒋拟顿了一下,骂得更欢了:“装神弄鬼给谁看呢!小爷可是大名鼎鼎的蒋家少主,跟你这个不知狗头嘴脸的散修不知高到哪了去了……”
“咳咳。”步宴别绷着脸纠正,“修道一家亲。小拟,拭珠会笔试是怎么过的?世家散修平等,人妖鬼灵平等,这是特处局存在的根基!”
蒋拟一听是他,声调立马掉了八个度,软着语气讷讷:“步哥……是你啊……”
转而他又雀跃起来:“哥,快救我出去,这房间古怪的很,也不知道那女魔头做了什么手脚,什么法器都使不上力!”
步宴别心想要不是你在这鬼嚎,早该出去了,何况还是你自己的记忆幻境。
不过他也想试试能不能从外部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房门被打开得异常轻松,他只是在外面轻轻一拉,扒在门口的蒋拟就直接摔了出来。
“谢谢步哥!”傻大个笑得乐呵呵的,他稳住身形,活动了两下酸疼的肩胛骨。等到看清楚面前成千上万扇门,他张大嘴巴,不敢置信:“这哪啊?”
“不是你家?”步宴别也搞不清状况,刚想和蒋拟深入讨论一下,就见一扇门后闪过一个人影。
那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臃肿的棉袄,清秀的小脸一晃而过。
但步宴别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她不该出现在这。
因为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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