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时去查探镇上近日频出的白事原因,白无鹤去为灵堂里被控制的众人解咒。
灵堂里的人,浑然不觉他们亲爱的凌少爷凌郁离已经“死而复生”,像是机械人一般,被设定了程序,一步一步地离开灵堂。
那位嬷嬷,和她搀扶着的凌夫人,在走前,似乎悄然望了他们一眼。
慕应来靠在水晶棺上,翘着脚,那白骨手像尖牙利齿一般,又像锯齿兽夹,咬住便不松口,大有将筋骨咬断的架势,收得越发紧。
越想扒开,咬得越紧。
使不上力,若是取不下来,这三日就只能单脚跳着走了。
他对着白骨锁念决:“万能开锁法!”没有用。他又比划着结印:“开!”还是没有用。
于是修真小学生放弃了,他双手撑在棺上,单脚跳了跳。他今日穿的一身黑金色衣裳,发饰也是金饰为多,缀着许多红系发带,与原生的黑发缠在一起,垂落至发尾渐变的红色。
他跳起来,发带与耳坠随着发丝扬起,像一团在黑雾中燃烧的火焰,烈烈生风。
耳畔上还有一点血迹,落在银饰耳坠上,将银染上几分红,与下坠的、燎灼的流苏,本属于他的红金色、勾缠在对方流苏上的金饰,交相辉映。
凌郁离看得有些烦,他坐起身,想从棺内出来,但喜服宽大,他行动不便,又跌坐了回去,引了几声呛血。
慕应来不跳了,他双手交叉置在棺上,下巴靠了上来,眉眼弯弯,又笑起来,“客户,出不来?”
凌郁离看着他笑时浮现的酒窝,愈加烦躁,也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他眼前发黑,脑袋昏沉,就连脱口而出的恶语,都像是娇嗔。
“别管我……”
慕应来一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直男脑袋想不出来,他的笑里多了几分关切:“我帮你?”
虽然现下他也是自身难帮。
但一百金的客户还在棺材内,看上去很需要帮忙的样子,他无法拒绝钱的诱惑——前世生活困顿,他从小便缺钱,上了大学,虽然申请了贫困补助,但还是杯水车薪,所以才会翘了水课出去兼职赚钱。
凌郁离没有力气说话,慕应来便当他默许了。他忍着脚上时不时传来的疼,单脚支撑着身子,靠在水晶棺侧,将凌郁离一手揽在自己肩上,另一手去搂他的腰,他的腰比看上去的还细些。
太瘦了。
那股清浅的檀香浸入鼻腔,慕应来一用力,便将人从棺内拖了出来,拦腰抱起。
对方自小体弱,身形也比同龄男子清瘦,他将人抱起没费多大劲,就是有些不稳当。繁冗复杂的喜服拖在地上,他的重心略有偏移。
他微微偏头,距对方仅几寸,呼吸轻轻地在凌郁离鼻侧一扫,他又摆正姿势,唇鼻又远了去。
慕应来另一只脚疼得厉害,刚想呼堂内的白无鹤过来搭把手,却发现这人早不知道什么就已经不在了,他流出几分无奈。
估计又去找燕落时了。
这俩人虽然不像原作里那般,也没走上原作剧情,但白无鹤时常黏着燕落时,形影不离。初时,白无鹤还会因为燕落时唤自己一声“师兄”,现在,他已经根本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第一次公主抱人,脚上还有伤,慕应来一步深,一步浅,走得极缓,耳坠流苏时常扫过凌郁离的脸,痒痒的,凌郁离微微眯了眯眼,视线从房梁上的红白绸子一路往下移,停在慕应来的侧脸上。
没人的时候,慕应来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只是会浅上许多,酒窝隐隐,莫名给人一股疏离冷淡感。
虚伪至极。
他平素最讨厌的人之一。
思及此,凌郁离使坏地伸手拽了拽对方的流苏坠,扯得对方的耳垂微微变了形,他恶劣得想看到对方不设防时流露出的气恼模样,以此证明自己的所思所想是正确的。
但慕应来只是吃痛地皱了皱眉,转眼又笑起来,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不乖的孩子。
“好了好了,我很疼,客户,你乖一点,好不好?”
反倒是他气恼起来,刚想使劲再拽一次,却又猛然咳嗽起来,他身形颤动,忍了忍,剜了对方一眼,又阖眼养神。
他在万佛门静养修行十余年,前些日子才收到凌家消息,说是凌夫人病重,于是他才回来,却不料被人迷晕过去,换上喜服,再睁眼时,便是与那位他素不相识的新娘子同坐在喜床上。
他躲过了对方的触碰,却碍于身体过于病弱,没有佛灯续命,便吐血又晕了过去。
在梦中混沌沉沦许久,像是绕在晦暗迷雾中,寻不到出路,直到那曲非常难听的丧乐,像是具象化的一双手,驱散了黑雾,光重新照下,将他从深陷的沼泽中拽了出来。
他不想感谢对方,他就像是一个矛盾体——想活着,却又不想这么活着。
与其这么活着,不如死了畅快。
凌郁离在安静地想什么,慕应来丝毫不在意。他循着记忆,终于把客户送回了卧房,他坐在那摆满了喜糕的桌边,又对着自己脚上的白骨锁发愁。
那锁吸了他的许多血,已然渗出几分诡异的红。
他施了个止痛决,从储物灵戒里取出玉简,发了消息,联络燕、白二人,两人没回。
他又无聊地在修真网上发了个帖子:【一张图测出你是不是抑郁人格……】
【不好意思标题党了,我想问问诸位道友,这东西是什么?】
【白骨锁.jpg】
师尊常年闭关,和师叔,一位吹笛,一位抚琴,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给他们发消息,他们也不会回。
等有人回消息的时候,他又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卧房的布置。
这凌府上下甚是古怪,刚刚一路上也没碰到一位侍女,毫无生气。
他嘴角习惯性地噙着笑,眸中沉郁,思绪繁乱。
照他这一年闯荡修真世界的经验来看,写书执笔创造这个世界的作者,想象力很是匮乏,一路上遇到的妖邪并不难驱除净化。
所以,他猜测——应该是什么女子被负心汉辜负,故而要杀尽天下负心男的戏码。
但这和他的客户有什么关系呢……他单手支着下巴,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凌郁离。
文弱矜贵,眉眼悲郁,指尖绕着那串檀木佛珠,静而美,却着一身艳红的喜服,嚣张高调,像是被裹挟在烈火中一般,一静一动,他轻轻颤了颤眼睫,像是触碰暖火而被惊动的飞蛾,他抬眸看了过来。
语气恶劣:“看你爹干嘛?”
慕应来:“……”
可惜了这嘴。
他叹了口气:“看你好看。”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凌郁离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面上薄红,唇瓣嚅动,硬是哽了声,没再说出什么来。
花言巧语……
凌郁离平素最厌恶的人之一。
慕应来移开视线,左右无聊,想出去看看凌府情况,但又不能把客户一个人留下,于是他又回过来问:“我背你?”
后者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眸中惊疑不定,佛珠攥在心口,“背我干什么?”
“出去看看情况,不然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
又不说话了,慕应来摸不准客户的心思,只当对方默许了。
凌郁离看着眼前人一撩袍子,在自己身前蹲下,几缕尾梢艳如火的的发丝垂在腰际。
手中紧紧攥着那串佛珠,他咬着牙,倾身向前,对方托着他的腿便站起身,他扶着对方的肩,那缕如火焰灼燎的流苏耳坠就在他白皙的指侧,他指尖微微动了动,没去碰。
施了止痛决,慕应来走起来少了痛感,但不亚于自欺欺人、掩耳盗铃,那白骨锁吞噬的血愈加多。
凌府宅邸大,他背着客户绕了许久,一无所获。风水盘在燕落时那里,他只凭肉眼,什么也没看出来。
天色渐晚,橘红的太阳只余一角,晚上阴气更甚,再在外逗留,遇上些妖邪,凭现在的他,护不住一百金的客户,只好作罢,原路返回,回到卧房。
却在推门刹那,凌郁离拧眉道了句:“不对。”
“这好像不是我原来的……”
他又闭上了嘴,他在凌府待的时日并不长,这是不是他原先的卧房,他也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之事,还是先不说了吧。
于是慕应来推门进了卧房,在他合上门之际,原还有光亮的天空,像是被黑布蒙尘一般,光消失殆尽,黑空上悬挂的圆月,散着乌黑晦暗的雾,像是一片混沌中的贴图。
储物灵戒闪了闪光,慕应来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打开灵戒,取出玉简。
燕落时发来消息:【黑雾,暗月,今夜阴气最甚,新娘留的三日之期,怕是个幌子。】
【镇内这月有十余起白丧事,白无鹤撬了死者的棺,皆是身着喜服的男尸,亲属……】
后面的消息刷出不来,慕应来的笑里带了些烦躁,但在凌郁离叫他时,他又是那副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轻佻笑容。
“客户,你很怕吗?”
一对上他的眼,凌郁离就平白生起一股躁意,只要有一星火点,就能将他燃烧殆尽,他忽而有了不可言说的、不知何处而来的惧意。
像是平生浸在阴冷的寒泊里,从未触及的暖意,如星星之火一般,将渊冰逐步融化,阴与阳的相混,带来切齿的颤意。
慕应来习惯了客户的不说话,他摆弄了一下玉简,有这么慢速的网络进入修真界,真是完蛋了。
他将玉简收好,又凭空收到燕落时传来的音讯符:“有结界,我与白无鹤进不来,先睡觉了。”
没等他回句什么,那音讯符就在面前化作星光点点,散去了。
慕应来:“……”
喂……
不会带团队,果然只能一个人干到死。
止痛决过了时效,脚踝上的白骨锁倏然阵阵生疼,他微微蹙起眉,屋外阴风呼啸,像是有什么重物拍打在门上一般,传来闷重的钝响。
涟涟水声,滴落在地上,女子的悲哭声,忽近忽远。
他像是忽然缓过神似的,将燃着的喜烛吹灭,拉着凌郁离扑倒在床榻上,昏暗之中,他摸索着去扯客户的衣领。
那位娘子说会来寻他,寻的应当是他,因为白骨锁在他脚上。
但燕落时说,近日死的男尸身上都穿着喜服。
今夜是暗月,阴气浓重成雾,却有结界隔在凌府外,活人进不来,死人进不来,府里的人——自然也出不去。
他扯开客户的衣服,指尖触到对方的脖颈,一阵绷紧,眼睛逐渐适应晦暗环境后,瞥见凌郁离眸中的一点慌意,他耳上的流苏正坠在凌郁离的眼梢处,遮去了那两点小痣。
凌郁离的脖颈皮肤较他的指尖,还凉上几分,因着病弱,天生惧冷怕热,慕应来的指尖一点,像是误入寒雪之地的烛,星星灼意,平白烫了他一下。
慕应来手一顿,笑意龟裂一瞬,有些歉疚:“……我有些急了,客户,我要你的喜服。”
三日之期,不是幌子——今夜来的,不是那位堂上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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