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上钝钝闷响,那凄厉哭声掺着淅沥沥的水滴声,浓重的咸湿气息渗了进来,屋内一片昏暗,熄灭的喜烛飘起袅袅灰白烟雾。
慕应来虽然是修真小学生,但好歹也修炼过,夜视能力尚可,眼见身下自幼养尊处优的金贵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眸潋滟秋波,莹莹泪珠坠在眼缘,他刚想收回手,不慎之下便被对方一股脑推搡滚落下床。
屁股摔得疼,他仰头看去,发觉对方哪里有先前泫然欲泣的可怜委屈样,分明是扬着唇角,带着冷然的笑意。
“想要?”凌郁离坐起身,将刚刚被扯乱的领子正了正,他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之上,微微俯身,手撑在床沿,挑衅之意十足。
“不给。”
是与相貌极其不符的恶劣脾性。
慕应来叹了口气,先前遇到的驱鬼除魔委托,甲方多是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向来是他说需要什么,甲方便立马殷勤地献上什么。
这位客户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境况啊!?
门外之物的凄厉哭声逐渐转为诡异的尖利笑声,撞门的声响愈发闷重,混杂着濡湿黏液,血腥味阵阵,掺杂进那咸湿的阴风中。
有些令人作呕。
比他曾经夏天捡垃圾闻到的那股酸臭味还要浓重,仿佛鼻子挨了拳击冠军一拳,慕应来缓缓呼吸了一下,只觉肺腔里净是这股诡异的臭味。
撞击力道越来越大,那木门怕是顶不了多久。
“‘她’是来寻穿喜服的男子索命的,客户,我方才情急了些,多少有些冒犯,但……”
又是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将他的话生生打断,破落木屑掉在地上,那股咸湿血腥的气息从破口小洞争先恐后地涌入。
凄厉的哭声停了一瞬,尾音接着高扬的尖利笑声,洞口后隐隐贴上了一只皮肤已经溃烂的眼睛。
“找到啦——我的负心郎。”
那只眼睛周边尽是糜烂的肉泡,薄薄一层膜阻挡着底下静涌的死血,发红发溃,带着无尽的怨毒与诅咒。眼珠死死地盯着洞口,在诡谲地转动后,锁定了目标。
“哈哈哈……”疯狂和决绝笑声再次响起,蕴含着不知为何的痛苦和怨恨。
屋内一片漆黑,涌进来的重阴气对毫无防备的修仙之人来说,与迷药无异,慕应来捏着鼻子,略略有些头晕目眩,耳上一点灼得厉害,他伸手一抹,是不知何时,不知何处蹭上的,早已经干涸的血。
但那血渍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涌动宛若活物,兀自在他的指尖跳跃、沸腾着,燃起血火。
就像洞口那只眼睛一般,薄膜之下是将燃的死血。
他的语气无奈,朝凌郁离又道:“看到没,找你索命的。”
“客户,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会害你的。”
毕竟一百金还没结算呢。
与他所想的——客户被鬼魅吓呆,抑或是头一次见此情景,吓晕过去,甚至是吓哭惊叫——这些都没有。
凌郁离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洞口,零星一点光,是外面那物的眼珠里恐惧、绝望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光芒。慕应来看到他的眼眸微动,微垂眼睑,随后又是那抹刺眼恶劣的笑。
“你以为我会怕?”
他掩唇咳了咳,咳出的血比先前往次都多,落在被褥上,燃成一片火,火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映得发亮红润。
“死了多好。”
又是一阵咳声,血从指缝里渗出,落下,在空气中静谧地燃烧着,他微垂眼眸,透支着生命的火焰,在他眸中成了绚烂一点光。
“对我不太……”好。
“好”字还没出来,慕应来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等等,这火到底在烧什么东西?床榻上皆是血火,却什么都没燃尽。
反倒他有些呼吸不畅。
慕应来脸上的笑都存了些无语。
不会吧……他不想做穿书后被鬼魅憋死的穿书者啊。
听起来好没面子。
只是客户似乎很不好受,没再吐血,但身上烫得厉害,慕应来距他几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周遭的波动——一般道友身上会有灵力波动,不修仙的凡人身上也会有轻微的灵力波动。
他紧紧搂着自己,攥着衣服,身体滚烫,血像是烧起来一般烫,双目微睁,眉头紧锁,前额冷汗涔涔。呼吸急促沉重,身体微微颤抖,汗水从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滴落在血火中,消失。
瞪过来的眼神还是那样,恶劣嫌恶。
趁人之危,实在不是什么君子之举,只是木门破败不堪一击,慕应来说着抱歉,去脱他的外袍,却被他滚烫的肌肤灼了一跳。
凌郁离眼神都有些迷离起来,白皙的皮肤透着血色,浑身乏力,呼出的气都带着烫意。
那鬼魅慢悠悠地撞破门,阴风阵阵涌入。
“——哈哈哈哈!”
慕应来不再顾及,将外袍脱下,披在身上。
他一个头两个大,彼时,他们这个团队,根本轮不到他出手,有白无鹤在,鬼魅基本露头就被秒。再者,客户家属一般很听话,从来不唱反调。
那鬼魅缓缓走了进来,慕应来才看清“她”的身形,上本身细长的一条,下半身却有如两人那般,仿佛一座崎岖的山峰,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四肢不协调地伸展着。
脸上像是被火灼烂,只有两只没有眼眶,干枯裸露的眼珠子,长而拖地的湿漉黑发,头顶汩汩流着发黑的枯血,咸湿血腥味愈加浓重了些。
“她”的血落在地上,扭动着,像一条蛇,蜿蜒爬行,留下一道道猩红的痕迹。那血蛇似乎在寻找什么,时而分开,时而汇聚,在昏暗的屋内乱窜,窜入深暗的阴影之中。
“她”走得很缓,像世家夫人一般,保持着诡异的优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落不尽的泪。
“如此……肮脏……”
“她”像是要哭出来一般,肆意地笑着,嘴角扭曲着,眼珠盯着床榻上的凌郁离,“郎君,你看……你嫌我……你的珍爱……也是……”
“在……血控……人人皆是……肮脏……存在……”
慕应来最不喜欢这种不好好讲话的谜语人,在“她”干枯的白骨指节要触及床榻上的帷幕之时,一张鬼禁符凭空现在“她”的指尖,霎时灵力迸射银白色的光四溅,在指尖炸开。
鬼魅踉跄而退几步,他笑起来:“小娘子,你找错人了吧?”
“现在,穿着喜服的,可是我呀。”
他草草披着正红色的外袍,末梢带红的发丝垂在背后,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符咒,像变魔术一般,符咒变成了一把。
鬼魅直起身来,两只眼珠盯着他,像是被红色蛊惑一般,“她”复又伸爪而来,动作迅猛如闪电,带起一阵血火,慕应来屏住呼吸。
只见那锋利的爪子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幽暗的轨迹,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在前的东西撕裂开来。
他轻轻避开,爪子依照惯性,嵌入房柱。
鬼魅传来凄厉一声痛叫。
慕应来唇间还是那抹笑。
“到我出牌了?”
“哎呀,”略有苦恼的语气,他单手将床榻上的凌郁离拉起,嘴上叼起一张符,含糊不清道:“那我出这张‘音符’——”
“大悲咒(五音不全版)!”
这是他协同师尊一起研究的“音符”,将音声与符咒相结合,就像是浓缩版咖啡一般,只要抽出一张“音符”,效果有如他现场清唱。
那“音符”炸得鬼魅头昏脑涨,怒目圆睁,“她”瞪向慕应来,却苦于爪子卡在房柱里,动弹不得,一拔便整个屋子都晃动起来。
估计快塌房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久的,永远的誓言也只是当下的“永远”,长远来看都掺着几分假。
所以房子要塌了,当然是快点跑。
慕应来一手揽着神志不清的凌郁离,后者难忍滚烫,在他脖颈间呼出的气带着令慕应来毛骨悚然的热意。
他另一手是拿牌的姿势,捏着一把的“音符”。
笑意深深,眼底却是难掩的烦躁。
他催促道:“快点吧,我等得花都快——”
话音未落,鬼魅便径自折断了卡在房柱里的手,脆得嘎嘣响。
慕应来:“……”做鬼也好狠啊。
眼见“她”拖着断手,看着他脚上的白骨锁,忽而笑了一下,下一秒,慕应来便觉脚上刺痛。
于是慕应来退了步,海阔天空。
“抱歉,我也要耍赖了。”
他将“音符”尽数掷出手,在一阵轰鸣中,五音不全的咒乐化作结界,罩住了鬼魅。
他修为并不高,结界挡不了多久,只好忍着痛,拖着凌郁离一阵跑。
屋外有如黑云蔽日,一点星月光都不透,他寻了间空房间,贴上“无影符”,遮蔽踪迹。
他对这鬼魅的“分类”有了些头目,就等天亮和小队两人商讨。
刚缓下口气,就被客户“偷袭”成功。
凌郁离浑身的血像是灼烧起来一般,他病弱了两辈子,都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全身热得发痒,仿佛在渴求什么。
他抵着慕应来,不过几寸之距。
对方的眼睛如同深邃的夜空,闪烁着群星,群星之下,尽是冷漠,如今,却染上了几分讶意。凌郁离神色迷离,重重咬了咬下唇,渗出几分血丝,那血丝也如滚烫的火星一般,在他唇上渲染着烫意。
呼吸交错,心跳逐渐趋同。
慕应来想挣脱,脚下却阵阵生疼,他失了些气力。
对客户的反应,他有个不太妙的猜想——
他略有干涩地开口:“客户你别这样……”
黄瓜大直男的。
——发情真是个很狗血老套的梗啊!能不能不要再写这种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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