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爷,这些娃娃就麻烦你了!你只管教他们,有不听话的、捣蛋的,直接上手打!或者告诉我们,我们带回去好好教育!”
何许看着村长带来的三四个七八岁的小孩,已经在他的院子里撒欢乱跑了。
“二娃子!别乱跑!小心踩着何少爷的菜!”村长赶紧呵斥住一个跑得最欢的男孩。那男孩停下后,村长又堆起笑容转向何许:“我前两天特地跑了一趟镇上打听过,他们镇上的小学老师,一个月能拿上两百元!就按这个数给你算,你看行不?”
“可以。”
“那行!那就把他们交给你了,今天晚上课程结束后,他们自己认得路回家。麻烦你了啊小何!”说完,他板起脸,对着那群孩子指了指何许,“都叫老师!”
“老……师……”张二娃和小李子拖长了调子,极不情愿地喊了一声,王狗蛋和刘朵朵则小声地跟着叫。
听到稀稀拉拉的叫声,村长才满意地背着手,勾着腰离开了何家小院。
这四个小娃娃,正是村里家境相对最好的几位,平时也玩得最熟:张家的张二娃,李家的小李子,王家的王狗蛋,刘家的刘朵朵。
张二娃明显是孩子头,精力旺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和不服管束的野性。小李子紧随其后,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相比之下,王狗蛋看起来憨厚些,刘朵朵则是个文静的小姑娘,两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好奇又有点怯生生地盯着何许。
他们都从家里大人嘴里听过关于这位“何少爷”的各种传闻,神秘又疏离,此刻能近距离接触,既兴奋又好奇。
见村长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张二娃立刻蹿到何许身边,耸着小鼻子绕着他周围使劲嗅了嗅。
“干什么?”
“我大哥上次说你身上有味道很香,可我闻了半天,你明明没有味道嘛。”
“你大哥?谁?”
“冥修哥啊,”张二娃说,“我大哥还跟我说,你根本不是他哥。说,你是不是哪里把我大哥拐来的!你是人贩子吧!”
何许轻笑了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你要叫他大哥。”
一旁的小李子抢着插嘴:“因为大哥力大无穷!才十几岁就长得比好多大人都高!还特别特别聪明!前几天我们去找后山的‘宝藏’,都走错路了,眼看天快黑要挨揍,还是大哥把我们……”
“停,”何许打断他,目光落在张二娃脸上,“所以,你很听你大哥的话了?”
“当然了!”张二娃拍着胸脯,一脸自豪。
何许又转向其他三个孩子:“你们也是?”
王狗蛋用力点头,刘朵朵小声“嗯”了一下,小李子更是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何许只知道禄冥修经常混在孩子堆里,没想到已经混成孩子王了。
何许转身走进厨房后院,恰巧碰到刚施肥回来的禄冥修。
“来得正好,省得我上坡地找你去。”
禄冥修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了?”
不一会,何许回到院子里,身后跟着换了身干净衣服的禄冥修。
张二娃一看到他就大喊:“大哥!我们来你家玩了!”
禄冥修说:“过来集合。”
四个小孩子迅速围住了禄冥修说着悄悄话,将何许这个成年人排斥在外。
“大哥,我不想上课。”张二娃苦着脸小声抱怨。
禄冥俢没回他,转向其他人:“小李子,你昨天说你哥会那个什么...打水漂,你一直想学但是你哥不教你,对吗?”
“对呀,我哥老是这样!”
“我已经会了,而且能打三十次。”
张二娃立即跳起来说:“我要学!”
“我也要!”
刘朵朵也小声地说:“我也想...”
“可是师父说我今天不能出去玩,他让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学,学完了才能去,”禄冥修又补充了一嘴,“而且他还说,要是大家很吵,不好好听课的话,他就不会让我们放学。”
“那赶紧吧,”张二娃像个领导者一样宣布着,“我们先听何老师教书,教完了我们就去打水漂!”
四个小孩都赞成了这个决定。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全体拥护。四个孩子瞬间作鸟兽散,飞快地跑到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坐好,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小嘴闭得紧紧的,连最闹腾的张二娃也努力板着脸,一副“我很认真”的模样。
何许也从厨房拿出一个小木凳,坐在院子中心,五个小朋友将他围成一个圈。
何许拿出一小截在集市上买的黑炭笔,在院子中央被扫干净的地面上,用力涂画出一个清晰的符号。
“村长让我教你们识字。识字的第一步,就是认字,知道这个字该怎么读。”他指着地上那个“a”字,“拼音和英文一样,都是由26个拉丁字母构成的。它们不同的排列组合,会拼出一个汉字的读法。”
“这是啥啊,长得像个人头。”
“啊哦呃噫........”何许边念,边在地上画出所有的拉丁字母。
“别念了老师,”张二娃说,“听不懂啊听不懂.....”
何许点了点地面:“今天你们所有的目标就是将这二十几个字母认全,不需要你们记的有多牢靠,但是需要将他们的读音和形状联合起来,就是我指着谁,你们要告诉我谁该怎么读。”
“这么多!”
“记完的人可以提前回家,没记完的待到明天都不能走。”
张二娃和小李子可怜兮兮地看向禄冥修,禄冥俢好像提前就料到了这种事,已经提前将头转向另一边去了。
于是四个小孩开始围着何许问这个怎么读,那个又怎么读。
时间在稚嫩的朗读声和炭笔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中流逝。下午三点多,一直安安静静、用心记忆的刘朵朵,是第一个鼓起勇气来找何许“过关”的。虽然有些紧张,磕磕绊绊,但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
过关后的刘朵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主动去帮助其他三个小伙伴。半个小时后,小李子也磕磕绊绊地通过了何许的抽查。王狗蛋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憨,但胜在专注认真,在下午五点钟左右,也成功完成了任务。
这下就剩张二娃了。
大家都过完了,就他没过,他特别担心大哥带着其他小孩先去打水漂,急得不得了。
这一急,脑子里更乱,刚才明明有点印象的字母又变得陌生起来,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何许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急得快哭出来的张二娃,开口道:“你们去玩吧。张二娃,你今天晚上回家去记,如果明天我来抽你你还记不住,你可以提前放学。”
张二娃眼睛一亮:“真的?”
“嗯,你自己一个人去玩吧。”
“他们不……不放?”张二娃的笑容转瞬即逝,“不行,我要和大哥、李子、狗蛋、朵朵一起玩!”
何许没有说话,进屋去了。
“你今晚吃了饭上我家来,我教你记,”刘朵朵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
“嗯!”张二娃兴冲冲地,“那我们赶紧去打水漂吧!”
*
晚上九点,禄冥俢回了家。屋里只余一盏昏黄的壁灯。
何许今天由于疲惫早早的就上了床,身影在薄被下显得单薄而安静。
禄冥俢洗了个澡和头,带着皂角的清新香气上了床。微凉的水汽在燥热的夏夜里氤氲开,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你睡了吗。”禄冥俢忽然打破寂静。
“没有。”何许只是疲惫,但还不困。
“我也想学你今天说的那个拼音,可是我看不见……”禄冥俢将侧身转过去,对着何许的背。
何许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黑暗中,他摸索着握住了禄冥俢温热而带着水汽的手。
然后他在他的手心上,用指尖轻轻划上一个“a”。触感细微而清晰,带着一点痒。
“这个念作‘啊’。”
禄冥俢点头,觉得那痒意从手心直钻到心里,痒得让人心尖微颤,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暖流悄然涌动。他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手指。
何许又划其他的字母,指尖稳定而耐心地移动。
“这个念‘哦’……‘呃’……‘一’……”
夏夜深沉,时间在指尖的划动间悄然流淌。窗外虫鸣阵阵,偶尔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窗外的月光在墙壁上投下两人交叠又分开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等何许念完所有字母后,问:“记住了吗。”
“所有都记住了。”
何许眉毛一挑,重新拉过对方的手,带着点考验的意味,随意划了几个字母。
禄冥俢对答如流,一个都没错。
“还不错,”何许松开他的手,身体重新陷回床铺,背对着他躺了下去,薄被重新覆上肩头,“那睡觉吧。”
何许合上眼,调整着呼吸,努力将意识沉入黑暗。屋内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和窗外永不停歇的虫鸣。
忽然,万籁寂静的夜中,禄冥俢开口:“你现在睡了吗?”
“快了。怎么了?”何许没有睁眼,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我想问你个事。”
“嗯。”
“这么久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称呼过你,”禄冥俢一本正经地说,“二娃他们叫你老师,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随便你怎么叫。”
“师父。”
何许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线拉直,僵了很久。
“你收留了我,还教我调灵、化形、术法,现在又要教我识字,”禄冥俢忽然笑了笑,“还教我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小馒头。之前你去糖店,我遇见了老板的徒弟小唐,他跟我说,教我东西的就是我的师父。”
“所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何许很久没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禄冥俢的眼睛。
没有瞳孔,黑中发灰,毫无生机。
“师父,”察觉到何许很久没说话,禄冥俢轻声喊到,“你在看我吗?”
“你想一辈子都待在我这吗。”
“嗯!”
“这是不可能的,你是强大的狻猊,妖界需要你,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族群中。”
“我才不。”
“这不是你能自己决定的,”何许伸出手,摸了摸禄冥俢的脑袋,“我们需要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
“我们,”何许心中微微一颤,“最好不要建立太深厚的情感。”
“我才不。”
禄冥修又一次重复,好像斩钉截铁,不容抗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