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何许照例准时醒来。窗外天色微明,禄冥俢还在他身旁沉沉熟睡,呼吸均匀。何许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来到厨房,拿出昨天在集市上买的几小包植物种子。指尖捻着干燥的种子,在脑中规划好了每种植物种植的分布,又在在角落翻出一把生锈的小铁铲和一个旧水壶,拎着工具出了门。
屋外晨露微凉,空气清新。何许来到禄冥俢昨天辛辛苦苦翻整好的那片院子里的菜地。他弯下腰,用铁铲在松软的土里刨出一个个均匀的小坑,捻起几粒种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用铲子轻轻拨土盖上,压实。如此周而复始,阳光渐渐升高,晒得他后颈发烫,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直埋头运作到了中午时分。
“嗯?何许?”一个带着惊讶的苍老声音在坡地上方响起。
何许抬头一看,他认识,是小河村的村长。
“村长。”
“真是小何啊?”村长惊呆了,“你怎么……你在……你在种菜???”
“嗯,体验体验,”何许也觉得差不多该休息会回去睡午觉了,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将铁铲和种子扔在一旁拍拍手,“村长,我有东西给你。”
何许回屋,将那把锄头拿了出来:“这是昨天有人给我弟弟的,我弟弟不认识人,就请你拿到村委会去,帮我问问是谁家的行吗。”
村长接过锄头,借着阳光仔细一看,立刻就认了出来:“哎呀,这是老王家的吧!你看这锄头把上这个断口,是他家小儿子去年淘气拿去玩,摔地上磕坏的!为这事,那小子被他爹追着打,满村跑啊,我记得可清楚了!”
“那您能帮我拿给他吗,我就不去了,和人家不熟。”
“可以是可以,”村长答应着,脸上却忽然浮现出凝重之色,搓了搓粗糙的手,“何少爷,说起这王家的小儿子,我就想起来一件事,正想麻烦你……”
“您说。”
“最近国家政策下来了,开放高考了,”村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忧虑,“以后这世道,没点文化怕是不行了。可咱们村,祖祖辈辈都是实打实的粗人,大家伙儿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村里的娃子们,每天除了下田干活,就是漫山遍野地疯玩,啥也不会。你是咱们村里,我见过唯一一个会看书、识文断字的……”他顿了顿,带着恳求,“我想……你能不能行行好,抽空教教这些娃子们认认字?”
“我……”何许很为难。他已然成仙,按理说应当超然物外,不理俗务,更不该与人类有过多牵扯。
“其实村里最有钱的张家,很早前就提过一嘴这个事,但是因为你当时一直拒绝在村里和大家相处,所以一直没来找过你,“村长又说,“张家曾经说过,如果你能教他们的孩子识字算数,就会给你报酬。”
“好,”何许立即说,“我需要钱。”
“你……你不是少爷么?”
“家里给的都被我花完了,最近穷快吃不起饭了。”何许顺水推舟。
“啊……这样啊……”村长恍然大悟,又有些唏嘘,“那行!回头我就去问问村里其他有娃的人家,看看愿不愿意一起,凑点……束脩?然后我再来通知你。”
村长扛着锄头勾着腰走了。
何许回到屋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烧了一锅热水,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慢慢喝着。这时冥俢才揉着眼睛,昏昏沉沉地从卧房里走出来,听到何许的动静习惯性地就想去厨房准备早饭。
“醒了?中午了。”
禄冥俢一愣,停下脚步:“你怎么没叫我?”
何许心里清楚,要想禄冥俢好好地、持续地帮他干农活,必须保证这小家伙有足够的精力。禄冥俢自从来到他这里,一天就吃一顿饭,还全是素面馒头,连点油星肉沫都没沾过。就算是神兽血脉,精力再旺盛,也总会有耗尽的一天。他没法给禄冥俢提供充足的食物补充能量,就只能让他多睡会儿,靠休息恢复。
他懒得解释这么多:“去做馒头,吃了之后,把昨天买的种子种到地里。”
禄冥俢却没有立刻动身,他站在原地,忽然很认真地问道:“你吃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吃,”禄冥修一本正经说,“其他人一天都会吃三顿饭,为什么你和我只吃一顿,你甚至可以一顿都不吃。”
禄冥修好像终于意识到,何许和其他正常人是不同的。
“我是神仙,”何许平静地回答,吹了吹碗里的热水,“不吃东西也死不了。”
“那我也可以。”
“你不可以,你是妖精,你和人类唯一的不同就是你们活的时间长,会些法术而已。”
禄冥俢沉默地走向厨房,开始和面做馒头。做到一半,他搅动面粉的手停了下来,再次开口:
“我可以跟你一样当神仙吗?”
“不可以。”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你为什么想当神仙?”
“想和你一样。”
何许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久违地、极淡地笑了一下,心里默默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
“想和我一样长生不老,永远不用挨饿?”
“不是,”禄冥俢在厨房里,声音清晰而认真,伴随着揉面的节奏,“只是想和你一样
*
禄冥俢将种子仔细地种进松软的土壤,浇透了水。日子就这样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平淡而充实地流淌过去,转眼已是大暑时节。
每天干完何许交代的农活后,禄冥俢便会离开小屋出去玩。虽然他内心深处更想和何许待在一起,但狻猊骨子里那种向往自由、好奇外界的天性,终究不是小小的院落能完全束缚的。
何许对他只有一点要求,就是绝对不能暴露他是妖精,何许是神仙的身份。
这一个月,禄冥俢变化很明显。
他的身高猛猛增长,已经和何许一般高。原本稚气的脸庞也迅速褪去青涩,显露出少年人特有的、介于青涩与英挺之间的俊朗轮廓。他的力气和精力更是充沛得惊人,甚至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行领悟并掌握了操控元素的法术——水。
以前每天早上,禄冥俢需要提着沉重的水壶,一瓢一瓢地去浇灌作物。现在,他只需要站在地头,凝神静气一分钟,便能操控着何许水缸里的清水,化作一道细细的水流,精准而均匀地浸润到每一寸土壤深处。
他作为神兽血脉的惊人天赋,正日益清晰地展现出来。
性格方面,禄冥俢也变了很多。
刚化成人形那会儿,禄冥俢的世界里只有何许。他模仿着何许的言行,性子也如同何许一般,带着疏离的冷淡,情感表达极其匮乏。
但自从开始在村子里“撒野”,结识了那些同龄的、野性十足的小伙伴们,禄冥俢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孩子们的性格大多开朗、活泼,甚至带着点顽劣的撒泼劲儿。禄冥俢身处其中,自然而然地被感染、被同化。他学会了大声说笑,学会了追逐打闹,甚至……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些人类的陋习,比如——撒谎。
这天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绚烂的橘红。禄冥俢照例踩着暮色回家。何许还是躺在院中的摇椅上,闭目养神,感受着晚风带来的些许凉意。
他一进门,何许就说:“今天天热,待会再去给菜浇道水。”
“好,”禄冥俢应着,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雀跃。他快步走到何许面前蹲下,仰起那张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生动的俊朗脸庞,神秘兮兮地说:“师父,我有个特别好的东西给你!”
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张一百元的现金。
何许一挑眉:“怎么来的?”
“这是我……捡的……可以买好多面粉红糖呢!”
“到底是怎么来的。”
禄冥俢第一次撒谎就脸红心跳,尤其明显。
“好吧,”禄冥俢垂下头,“我……我去打麻将,赢了很多钱……”
“本钱是哪里来的。”
“前几天和李子他们玩弹珠,李子说要和我赌一元钱,我就应下来,赢了之后好多人说要挑战我,我就都赢了,”他笑着说,“老张家的孩子最好赢,而且还跟我赌五元钱,我就一共赢了十元。”
“然后你就用这十元,”何许一顿,“又赢了一百元。”
“嗯,”禄冥俢点头,带着点小得意,“麻将是刘村家的阿姨教我的。她还让我摸摸那些牌,教我感受每张牌背面的花纹和凹凸有什么不一样……”
话音一落,何许盯着禄冥修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有以后了,不许再去干这些与赌博相关的事,”何许接过那一百元,“你是神兽,在幸运方面,人类无法和你相比,所以你同他们赌博,跟抢钱没什么区别。”
“可是,我想帮你挣钱,这样你就可以吃到很多小馒头了,”禄冥俢将脑袋放在何许腿上撒着娇,“家里的面粉是不是已经快没有了,这几天早上,你都只看着我吃,自己一个都不碰……我不想这样。”
“我不吃,不会饿死,”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些,“但是你会。”
禄冥修不说话了。
何许看着膝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沉默了片刻。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再等等吧,等菜好了,你就去卖菜,卖了菜就有钱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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