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梏一 听见“悔”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世界就有了情绪。

于是,我便知道我错得彻底。

***

危肆轻声询问:“那你想要什么及笄礼?什么都可以,我都能送你?”

【什么都可以?】沉缚下巴一撑,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我要当皇帝。】

“可以,我去给现在的圣上下点药,保准他死的悄无声息,然后扶持你上位。”

【那我还要万两黄金,成为首富。】

“可以,你当了皇帝以后,我就变成贪官,你把我处置了。然后,我的钱就名正言顺是你的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可以,沉缚不死心:【那我要天上月亮和星星。】

危肆顿住了。

沉缚以为终于将人唬住了。

没曾想,他也说可以。

危肆语气淡淡的:“我去神那里闹,撒泼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给你要来月亮和星星。”

“不过,月亮和星星你只能拥有一天,算上去不如前两个划算。”

沉缚:……

她输了。

“你什么时候要月亮和星星,不如我现在就去,免得赶不上你的及笄礼。”

“前两个呢?前两个倒不急,及笄礼那日就来得及……”

【危肆,】沉缚觉得自己再不叫住他,这里就要变成两极,待会儿就会有极昼极夜的出现。

【我逗你的。】

“我认真的。”

这下轮到沉缚顿住。

她半张着嘴,卡出几个字:【我又不是真的及笄,我不要及笄礼。】

“我想送。”

男人的神情太过认真,语气珍重。

沉缚被他盯得卡不出半个字,半晌才妥协地点点头。

【刚刚说的那三样,我都不要。你随便送,送什么我都开心。】

“好。”

**

离及笄,还有三日。

不聋不哑的术灵见效,也是这几日。

这日,小软和外祖母和以前一样去卖菜。危肆则从昨夜起就闭关,进了结界。因为勒赫乐缇传来辜怜修炼大有进步的消息,他得去看看。

屋子里,便只剩沉缚一人。

沉缚眼下饿得厉害,但不幸的是,她是个“做饭废”,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糊掉

她想到了堂前。现在沉缚只能祈祷着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些吃的。

【吃的,吃的,吃的……】沉缚碎碎念着,手不停地翻找。

不知道是不是丧失听觉后,老天对她的补偿,她如今的嗅觉超级敏锐。

沉缚闻到一阵玉米馍馍的香味,像是从柴堆里传出。

她蹲下身,又嗅了嗅。没错!就是这!

柴堆被她扒开,檀木色食盒赫然藏在里面。

果然是玉米馍馍。

沉缚觉得有些奇怪,这馍馍看着是新鲜刚做的,为什么会被完好无损地藏起来,又为什么自己刚好能找到。

这藏的位置,太过巧妙。

她还没来得及深度思考,就感觉耳膜处一鼓动。

“嗡——嗡——”

耳朵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一辆火车疾驰驶过。

外界的声音渐渐出现。

雨声,鸟叫声,风声。

她呆滞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浮现茫然无措,像一具空壳,眼神涣散。

沉缚不可置信:她能听见了,她能听见了。

她全然沉浸在喜悦中,全然未注意到外面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外祖母将要回来。

忽然,砰”的一声,门狠狠被踹开。

外祖母回来了。

老人提着菜篮子,一脸愤怒地看着她。

巨大的喜悦后是巨大的恐惧。这恐惧不属于沉缚,是原梏主的恐惧。

沉缚想起之前魂体说的“外祖母对她动辄打骂”,或许是生前的记忆太过痛苦,以至于死后也恐惧至极。

老人逼近一步,魂体就跟着瑟缩。沉缚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可是错了,全错了。

魂体错了。

苍老的声音,扭曲着钻进在沉缚的耳里,可……不是骂人的话。

外祖母面目狰狞,一脸泼辣,说出的话却是:“就知道你没吃饱,特意在堂前藏的。”

“就知道你每次都能找到。”

“怎么这次的馍馍没吃多少,是不合胃口吗?”

“那外祖母下次还给你做枣泥糕。”

沉缚脑子嗡的一声,头盖骨被这一个个字撬开,萧瑟的凉风一股脑灌了进来。

灌得她眼眶发涩。

魂体彻底疯了。

她在沉缚体内狂笑起来,笑声似鬼啸,像生锈的铁门吱呀锐利。

魂体喃喃道:“不对,怎么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厌恶我,明明每次都骂得唾沫横飞,明明……”

“她应该恨我。”

“她应该恨我!”

尾音陡然变得尖锐,激得沉缚一痛。

魂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哀笼罩,她像被水泥封进密不透风的墙里。

她被夺走呼吸,夺走眼睛。

她聋了一辈子,哑了一辈子,到死都在憎恶这个老太婆。

现在她死了,却得知这一切都是错的。

这该死的老太婆仗着她是聋子,天天恶狠狠的演戏。

死老太婆怎么不告诉她。

害得她恨了一辈子。

外祖母见蹲着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想想自己该演下一步了。

“啪”一下,敲在桌子上。

木棍似乎是被敲打多次,终于在这一天断了。

半截木棍,直直朝沉缚砸去,砸进她体内的魂体。

痛,太痛了。

木棍打在身上,痛得魂体皮开肉绽,肝肠寸断。

魂体哭了,借着木棍哭了。

哭得悲恸。

沉缚大半个身体都被魂体咸湿的眼泪淹没,魂体支离破碎的痛苦像玻璃渣一般,游走在沉缚体内的各个角落,这些玻璃渣竟让二人达到了通感。

沉缚感到一股追悔莫及的涩,压上她的心头,强烈的剧痛从心脏朝全身蔓延,她似乎懂得了魂体为何痛苦。

原来,这就是“悔”

这一个小小的魂体,为沉缚带来了从未也从不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情”。

沉缚封闭死掉的那一窍,终于被什么东西撬动了。

沉缚忽然感到脸上有些湿意,一抹,是泪。

她落泪了。

或许是通感的缘故,沉缚的泪也夹杂着悔,变得咸湿涩口。

还有开心。

沉缚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正常人,她的“未开窍”,正在悄然改变。

外祖母愣住了,像个孩子手足无措。

沉缚稀奇古怪不成调的哭声里还混着笑声,哑巴发出闷声闷响的诡异声。

像鬼泣。

危肆刚出来,就听见屋内的声响。

他急忙赶到堂前,一片狼藉。

他匆匆一瞥,沉缚耳尖闪过一抹银色。只一眼,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术灵见效了。

恐怕,不止沉缚听见了,更重要的是,魂体发现了。

他停住上前的脚步,默默站在门前。

沉缚感觉一股血气从嗓子眼冒出,“咳——”,一口血咯了出来。

她脸上的经络突然暴起,接着一道道白光散出,魂体化作烟雾从她的体内强行溢出。

而后,沉缚浑身的皮肤变得趋于透明,她的脸上也开始渗出半透明的黏液,随之而来的是艳红的血珠密密麻麻地打着咕噜滚出。

皮肤被血撕扯着下坠,这磨人锥心的痛几乎快将沉缚的整张皮拽下来。

沉缚整个人变得可怖起来。

皮肉和骨头开始分离,沉缚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化成一滩血水。

糟了!

这是魂体想要强行闯出引渡人的身体,原梏主已心存死志,她想同归于尽。

危肆急忙召出吾骨笛:

“万物运转,”

“神魂归位,”

“福降!锁!”

霎时,笛声四溅,飘出的笛声变出银白色术灵,术灵缠术灵,绕成线。

沉缚被这成千上万的线的栓住。线剜进沉缚的肉里,而后化成一条条小蛇,蛇牵着她的血肉和骨头黏连。

溢散而出的烟雾,被吾骨笛强大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魂体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乖乖往沉缚身体里钻。

沉缚早已疼晕过去。

危肆见她晕死,急得一个趔趄,颤颤巍巍将人搂住。

危肆抖着手摸了摸脉搏,再探了探额头,确认沉缚只是晕厥。

他将人横抱而起,语气冰凉萧瑟:“魂体,你不过是半个死物,要是今天沉缚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不择手段地将你凌迟。”

他满脸阴恻恻:“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个梏能不能渡成功无所谓,那些天罚神罚我都无所谓。”

“我只在乎沉缚。”

“你最好祈祷沉缚今晚能醒来,否则……”

男人嘁笑一声,眸子变回湛蓝,眼神可怖阴森地盯着体内的魂体。

魂体吓得毛骨悚然。

她是真的相信这任渡生王会做出那些可怕的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那笛子是吾骨笛,是初代渡生王的法器。

法器认主。

可现如今,这笛子竟到了危肆手里,还对他言听计从。

魂体没想明白,吾骨笛怎么就乐意被危肆驱使,她更想不明白初代渡生王怎么造了个这样的接班人出来。

魂体现在只能再拜叩首的求天求地,拜佛拜神,只求沉缚今晚能醒来。

**

在今夜将要过完,香就要燃尽最后一点时,沉缚终于掀了掀眼皮。

谢天谢地!

魂体长舒一口气,她不用再惨死一次了。

“叮铃——”挂在沉缚危肆之间的铃铛,微弱地响了,沉缚醒了。

夜已经很深了。

“你醒了。”危肆立刻起身,将她慢慢扶起。

沉缚的嗓子一阵干痛,像被刀喇过一样。她哑着嗓子,发出几个不成句的音。

危肆早已备好了水:“我喂你。”

水被他耐心的一小口一小口送进沉缚口里,看她缓过来一会儿,危肆才开口:“术灵见效了,你现在已经能听见了。不过,想说话,可能还要等上几日。”

沉缚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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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梁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