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泛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酸的,恶臭的,闷热的,各种难闻的气体混杂在一起。
刺激得伊莉伸手捏住鼻子。
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回头看两眼门中间的把手——玛拉在放下铜盆和脸巾后,几乎是跑着出去。
重重的脚步声一顿,向另一个方向由近及远地消失了。
伊莉把目光放在房间内。
伯爵邓普斯盖尔的房间比她的大一圈,旁边铜镀的立式烛台上附着一层白色石蜡小山,原本放置在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尽。
少了蜡烛照明,室内显得格外昏沉。
但好在不是一片黑暗。
西侧墙壁的两扇玫瑰花窗透着光,光线通过窗帘之间的缝隙穿进来。
伊莉就借这点光费劲地看清周围。
进门不远处,摆放了三个长方形立柜,中间的最高。
离伊莉最近的立柜放着她要求的东西,烈酒、温水、五条脸巾。
房间的床就在立柜的对面,恶臭味也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
伊莉把手搭在上面的一块脸巾,捏住一角,软羊毛做成的脸巾摸起来的感觉很舒服。
男声虚弱:“……谁?”
伊莉看向声音的来源——房间内唯一的那张床。
蓝色的帷幔下是让人能窒息的画面。
高且窄的床上,斑驳的深色块从男人的下|体处扩散,像大水花溅地般,零散又有规律地分布。
伊莉呼吸停滞,她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但她不能后退。
冷静,伊莉。
男人的头朝伊莉扭动,他虚着一张脸,连眼睛都睁不全,靠坐在床,手无力地抬起。
邓普斯盖尔还年轻,他并不想这么快去陪伴上帝。
当发热的病症侵袭他的全身,四肢软绵没有力气,邓普斯盖尔在高热中一次次昏迷又清醒。
邓普斯盖尔想要喝水,但他起不来。
于是他努力分泌口水。
邓普斯盖尔还想去私室。
情况紧急,他只好在床上解决。
邓普斯盖尔就这样难受了一天一夜。
在最崩溃的一秒里,邓普斯盖尔一度以为是上帝需要他侍奉在身侧,他才会受此磨难。
但好像……上帝拒绝他了。
邓普斯盖尔望着不远处的人,意识不清晰地想到。
太好了。
-
在男人的视线锁定伊莉之前,伊莉挂起微笑,眼尾却在向下。
与邓普斯盖尔对视上,伊莉爆发出她毕生最大的演技,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光线有几缕照耀到她的黑发,内眼角疑似挂了一泡泪花。
角度是她找好的,眼泪也是她逼出来的。
一瞬间的停顿后,伊莉提着腰间的裙摆跑向邓普斯盖尔,一声“哥哥”压抑住了哭声,她狼狈的不再保持贵族的礼节蹲在邓普斯盖尔床边。
面对邓普斯盖尔迷茫又审视的目光,伊莉握住他抬起的手的上手臂,她目露不忍:“哥……他们说,你得的是黑死病,都不想来照顾你。”
说到这,伊莉哽咽住,她松开触碰他的手,低下头抹开泪水。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哥哥。”
伊莉重新拉起邓普斯盖尔的手,她坚定地看向他:“你不会的,哥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同样,她也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伊莉很确定。
向邓普斯盖尔表达完她的一腔“真情”,看着他的眼神从迷惘到清明,高兴地嘴角上扬。
伊莉的心却像是泡在冷水中,冷热充斥,慢慢沉静下来。
她熟知原著剧情,邓普斯盖尔得的什么病,伊莉非常清楚。
只要邓普斯盖尔的温度恢复正常,他就不会死。
同样,她的危机也解除了。
等主角一行人到来,一切会变得非常有趣。
伊莉被她冒出来的这一想法吓一跳,幸好没有表面露馅。
她藏在邓普斯盖尔视线死角的手用力扣住虎口,指尖压到的皮肤隐隐泛白。
伊莉有一种所有毛孔舒张开带来的强烈的刺激感,不断刺激她的大脑。
她感觉,她皮下的血液在燃烧。
而对面,邓普斯盖尔的心境与伊莉异曲同工。
光耀下,伊莉的出现带给了他渺茫的希望,不想死的邓普斯盖尔把这份希望视若至宝。
他反握住那只手,紧紧抓着,用力到他仿佛抓的不止是手。
伊莉被手背传来的力道激起不适感。
“水,水。”邓普斯盖尔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声。
伊莉顺势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手,她站起来:“会有的,哥哥放心,我先帮您擦一擦脸。”
她走到立柜前,拿起一条脸巾放进铜盆里,故意放慢拧干的速度。
水滴淅淅沥沥滴落的声音在略显颓丧的室内犹如仙乐,邓普斯盖尔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伊莉重新走回邓普斯盖尔的身边,她表现得很生疏,像是第一次照顾人般,替邓普斯盖尔擦过一遍脸后,她又擦了他的脖子、双手。
擦手的时候,伊莉控制她的目光不向他最脏的地方看去,专心致志地给他擦每一根手指。
伊莉换了一条脸巾,把烈酒倒在上面,她接着给邓普斯盖尔擦拭第二遍。
邓普斯盖尔下意识嘶一声,他不自觉去看脑袋对着他的伊拉莉亚。
他的视线从她的发顶、她戴的黑纱三角头巾一直向下,伊拉莉亚的黑发长、直、柔顺,没有毛躁也没有污垢。
邓普斯盖尔小时候因为她一周要洗一次澡的毛病,还笑话过小伊拉莉亚是个小洁癖。
在见伊拉莉亚擦第一次时,他就知道会有第二次,等浸满了酒精的脸巾覆盖在他的手臂上,凉意和辣辣的不明感觉传到大脑的精神末梢。
小洁癖长大成了大洁癖,仍在高烧的邓普斯盖尔苦中作乐地想,回忆起伊拉莉亚一如既往的洁癖,他如同在脑中打开了记忆水阀的开关。
封存在角落的碎片一点点发挥它的作用,我怎么后面就冷落了伊拉莉亚,邓普斯盖尔真想给自己一拳。
主啊,我要为您打造一座新的教堂,还有妹妹要照顾,她只有我了。
请让您的信徒脱困吧。
当自己在给宠物服务的伊莉对邓普斯盖尔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她明显优于当地的卫生意识帮助了自己避免一次小型的掉马危机。
伊莉再次起身,她把脸巾放入铜盆的一刻,似有所感,伊莉缓缓抬头向右侧看去。
紧闭的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两扇门左右摇动,在地面划出响声。
伊莉对上来人的眼睛,他的眼睛晃了晃,惊讶她的存在。
凯勒布.阿克曼,赫尔格伦家的老管家,伊莉第一眼就认出他,这位原著中写信投靠新山头的好管家。
原著里,在邓普斯盖尔病中,凯勒布像隐身了似的没有大作为,更没有出现在邓普斯盖尔的房间。
剧情是活的,在变化。
伊莉意识到这点,她的心脏短暂的快速跳动。
虽然伊莉抓住了改变伊拉莉亚命运的关键节点,她知道该怎样做,心里却没有底。
她不知道是否存在剧情的约束力,在发现它不存在之前,伊莉就像是走悬崖上的钢丝,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但现在,钢丝变粗了。
伊莉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她对凯勒布的出现感到惊讶,转身面向他,两手自然垂在裙两边。
“早安,伊拉莉亚小姐。”凯勒布没了推门时的急躁,他退到门后,对着伊莉行一礼,解释他的来意,“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礼,但是,您冒然呆在伯爵的房间是不对的。”
凯勒布静静地注视伊莉,说道:“这对伯爵的病情有碍。”他向伸出手,想说小姐同我一起离开吧。
而他对面的伊莉突然退后一步,打断了凯勒布。
下一秒伊莉说出的话,惊的凯勒布只能收回手。
“不,凯勒布管家,我想我做的是对的。”伊莉的身体转向床上的邓普斯盖尔一侧,她抬起右手,“哥哥他醒了,大概是好多了。”
好、多、了,这三个字放入凯勒布的脑中好比惊雷,多亏长期的管家职业生涯锻炼出来的强大心理素质支撑着他。
凯勒布收回去的手讪讪地搭在门边,他往房间内望去,里面光线不多,他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上,其他的就没有了。
“上帝保佑。”
凯勒布想要看见更多,但是面前的贵族小姐身形一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见伊拉莉亚双手合十在胸前向上帝祷告一句。
忠诚的管家当然不会落后。
凯勒布紧跟在伊莉后面,他双手合十闭上眼,语气虔诚:“上帝保佑。”
睁开眼的凯勒布就见伊莉温和地看着他,眼神又忽地跳跃,好像在看他身后,眼里的惊讶只多不少。
“麦格怎么在这?”伊莉蹙眉,“早上不见你来,想你是病了,现在看来是偷懒去了。”
看似偷懒,实则偷|情。偷|情对象凯勒布猛一回头,他锐利的目光果然瞥见一片裙摆,刚从床上下来,凯勒布立马认出裙摆的主人。
凯勒布的两只眉毛拧起来,咬一口牙,他也很好奇麦格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蠢货。
被人认出来并且叫出名字,关键是叫人的人还是雇主,麦格慢慢从死角里走出来,她迎面就得到了凯勒布的一个瞪眼。
麦格的心情瞬间掉落低谷,恨不得拍死几分钟前的自己。
凯勒布正想出口骂麦格,却被伊莉抢在他之前说话。
“算了,你去端一杯水来,我要烧过的水。”
麦格连说三个好,把活接到她自己身上后急急离开。
见麦格离去的背影,凯勒布回过头重新看向伊莉,他的心思全在病中的邓普斯盖尔身上。
“伯爵好起来是好事,我想见一见伯爵。”凯勒布搓了搓手。
伊莉挑起眉,她走在前面:“这当然没问题,我想哥哥他也想见见管家。”
跨步走进来的凯勒布心下沉,他若有所思。
门口到床边的距离很短,凯勒布走的却很煎熬。
伯爵病情转好是件好事,可是他写的信已经寄出去了。
“凯勒布管家,凯勒布管家?”伊莉见他回神了,她继续说,“你看,哥哥醒来是不是好多了。”
凯勒布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顺着伊莉的声音看过去,对上邓普斯盖尔清明的双眼。
眼白与琥珀色的瞳孔分明,还有那份锐利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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