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逢亦是曾相识

姜瑶欢喜地采摘着莲塘里的荷叶梗,想到三日后便可赢下的十两银子,她脸上的小酒窝便如盛满了甜酒一般醉人。等赢了这笔银子,便可解了她手头紧的燃眉之急。

谢不言坐在扁舟上打量着姜瑶,心里颇为好奇,她为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这些年为太子办差探案,游历四方,也算见多识广,但这藕丝织布的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乐得奉陪这个赌约,瞧瞧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昨晚姜瑶掩护他躲过追兵的一番胆识,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她看起来,与他从前认识的淑女千金,似乎颇为不同。就如莲塘里的菡萏,亭亭净植,不蔓不枝①,别有一番意趣。

-

不一会儿,姜瑶采下的荷叶梗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她累得靠在长亭的栏杆上大口喘气,心里发愁这么多荷叶梗该怎么运回去。

怪她出门前没想到这一茬,忘了提前雇上个拉货的车夫。眼下,她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那两个看起来“好说话”的花农。

“两位兄台,你们在湖上撑船辛苦了,渴不渴呀?要不要去我家喝口凉茶……顺便再帮我把这些荷叶梗搬回去?”姜瑶心虚地汗颜,声音越来越低。

本来她采了这么多荷叶梗,花农没有要价而是赠与她,已经够慷慨了。她还想要对方帮她把那么多荷叶梗搬回家,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果然阿肆想也不想便要拒绝,暗道面前这姑娘太不识趣,真把他俩当花农了。

堂堂镇南侯和第一护卫,怎么能被使唤着做这种琐事,阿肆内心默默碎碎念。

还未等他拒绝,谢不言轻飘飘一句话:“阿肆,既然你有点渴,那就去这位姑娘家里喝口茶,顺便搬下东西。”

阿肆一脸懵逼地缓缓看向身旁的谢不言:“爷,我……口渴吗?”

谢不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阿肆极为沉重地用力点点头,努力说服自己:“是的,我是口渴了。”

他认命地跳上岸,走到那一堆小山似的荷叶梗跟前,暗暗叹气:“三爷,你又卖我”。

阿肆虽然心里抱怨,做事却一点不含糊,弯下腰便把一大摞荷叶梗拢在双臂之间。

奈何荷叶梗上有一层密密的细绒,蹭在脸上直痒痒,他实在拿不完这么多荷叶梗。

“谢谢兄台,我家往河东方向走。”姜瑶连连道谢,她手忙脚乱地把地上剩下的荷叶梗都抱起来,揽在怀里。

没走两步,姜瑶身形一歪,差点绊倒在长桥边,险些坠入塘里。

幸而有双手及时扶了把她的后腰,姜瑶站稳后回看,正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

这双眼好像在哪见过……

姜瑶思绪一晃而过,谢不言见她站稳,便立即礼貌地收回手,后退半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我也渴了,我来拿吧。”谢不言看出身材娇小的姜瑶抱着这长长的荷叶梗,走路上挡了眼睛,才会看不仔细路被绊倒。

不等姜瑶反应,谢不言长臂一展,轻松接过姜瑶满怀的荷叶梗。原本到姜瑶耳朵的长梗,才将将到他的肩头。

“谢谢。”姜瑶走在他身边,抬头望向他。

她才发现,斗笠下好一张清俊疏朗,剑眉星目的脸。

“真好看。”姜瑶不自觉叹出声。

“什么?”谢不言偏头,眼神闲散地看过来。

啊,他听见了??

姜瑶慌乱地别开眼,手指着莲塘中央一朵亭亭绽放的荷花:“我说这花真好看。”

幸而谢不言并不自恋,没有察觉。姜瑶舒了口气,不敢再看他。

她装作一路欣赏满池的荷塘美景,心里却没由来地想到一句话: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②

“你家可真远啊!”阿肆抱着一大摞荷叶梗走在前头,没留意后面的动静。他以为身后跟上来的人是姜瑶,便随口抱怨了一句。

阿肆没等到姜瑶接话,却感受到身后一束炙热的视线,冷不防回头一看,结结巴巴:“爷、爷……你怎么……”

“我也渴了。”谢不言面无表情地答道。

谢不言抱着一大束荷叶梗,信步迈开长腿,步履生风。

身后的姜瑶只得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来。

“我叫姜瑶,凤仙桥下第一间铺子就是我家,姜氏布庄。敢问两位兄台尊姓大名?”姜瑶有些气喘地说道。

谢不言默默放缓了步伐,揶揄道:“姑娘既与我们定下赌约,怎地如今才想起要问我们姓甚名谁,就不怕我们跑了不认?”

姜瑶想到两位花农小哥不仅赠与自己一大堆荷叶梗,还好心帮自己搬回去,自己再坑人十两银子属实不应该。

她犹豫道:“先前的赌约要不算了吧,你们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想再白赚你们十两银子。”

谢不言挑眉,不在意地笑笑:“无妨,如若姜姑娘真能用荷叶梗织布,在下也算长了见识,愿赌服输,姑娘不必介怀。”

姜瑶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到时候我织出来的第一匹藕织送给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谢不言扬起下巴:“他叫阿肆。”他忽然停顿了一秒,偏头看她:“我是阿言。”

“阿肆……阿言……”姜瑶小声呢喃着,眼前的街景渐渐熟悉起来,凤仙桥就在不远处。

“我家到啦,辛苦你俩了,快进来喝口凉茶吧,我娘熬的凉茶可下暑了!”

阿肆正口渴,放下荷叶梗便接过姜瑶递来的大碗凉茶,大口咕噜咕噜地喝下。

谢不言稍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端坐着小口嘬饮手中的大碗凉茶,仿佛在品尝什么珍品茗茶。

姜瑶在一旁打量着二人,觉得颇有意思。

“阿瑶,你下午不守着店,又去哪转悠了?”姜源和女儿定下三个月的赌约后,也乐得一身轻,优哉游哉去桥边和老头子下象棋了,现在才回来。

“我出去办正经事儿呢。”姜瑶指向院子里堆放着的荷叶梗。

姜源一脸费解,才留意到院子里还有两位戴着斗笠的男人,看上去是生面孔。至少他在溧水镇几十年,好像从未见过两人。

“阿爹,他俩是河西那片莲塘的花农,我在那里摘了不少荷叶,他们帮我背回来的。”

姜源虽心有疑虑,面上也不显露什么,微笑地向二人道谢。

喝完凉茶,谢不言并未久留,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傍晚,姜瑶匆忙扒拉两口饭,便放下碗跑去后院,上手处理那一堆平平无奇的荷叶梗,为藕丝织布做准备。

姜瑶用小刀在荷叶梗上划出细细的口子,轻轻掰开后将两截断面拉开,中间便出现了许多细细长长的丝线。

她用小指小心挑出几根细丝,力度均匀地往外拉扯,把荷叶梗里的细丝越抽越长。再把几缕细丝搓在一处,形成短线,再将几截短线用指尖搓在一处,越接越长。

荷叶梗里刚抽出来的藕丝,看起来细如雨线般易碎,搓成长线后却有一股抱团的韧劲。

这样繁杂细致地手工活,既费眼睛又伤手指,但姜瑶却有条不紊地完成一道道工序,一双巧手上下翻飞,极为熟稔地细密的丝线中轻揉慢捻,形成一缕一缕坚韧润泽的藕丝纱线。

李青在一旁看着,刚开始还不明白姜瑶采摘来这许多的荷叶梗来是为何。直到她看见姜瑶利用荷叶梗当中抽出来的细丝,搓成如棉线一般的丝线,便领会了姜瑶的主意。

藕丝织布,这倒是一个新奇的点子,不要说溧水镇,放眼整个九州大陆,也没有先例。但她感叹之余多少又有些担心,姜瑶最终能不能做出成品。

李青默默赞赏着女儿的聪慧,但看到姜瑶无比娴熟地抽丝纺线时,内心禁不住十分困惑。

“阿瑶,你是怎么想到用藕丝来织布的,还做得如此娴熟?”

姜瑶手上动作蓦然一顿。糟了,她思虑不周,眼下不知该如何跟家里解释自己会藕丝织布这件事。

“呃……其实,其实是我做了一个梦。”姜瑶睁着眼开始编瞎话,“前些天我去王母庙上香,祈求王母娘娘帮帮咱家的布庄,没想到王母娘娘给我托梦显灵了。梦里……呃,有一位神仙织女,教会了我用藕丝织布。她把她的秘诀教给我,所以我才做得那么熟练呀。”

姜瑶结结巴巴地编出一段蹩脚的故事,但李青却深信不疑。

“原来是这样,王母可真灵啊,下个月初一我带你去王母庙里还愿。你快把这抽丝捻线的手法秘诀教会我,我与你一同来纺线。”

不一会儿,李青也很快上手,帮着姜瑶把一大堆小山似的荷叶梗渐渐处理得还剩一小摞。

姜源在一旁看得心痒,也跃跃欲试。结果他力气太大不轻柔,接连将那细密的藕丝扯断了好几根。

姜瑶看着被阿爹“糟蹋”的荷叶梗,欲哭无泪:“阿爹,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姜源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拍拍袖子找隔壁老孙下棋去了。

-

子时,夜风微凉。

姜瑶和母亲刚把一晚上抽丝捻线的藕丝整理好,清水洗净三遍后,挂在院子中央的木架上晾干。

她轻轻舒一口气。藕丝织布的工艺虽然辛苦繁杂,但如若藕织可以得到百姓的青睐,将藕织工艺在这里流传下去,也不枉费她的苦心。

李青揉了揉酸胀的肩颈,心疼地搂着姜瑶:“瑶儿今天累坏了吧,快回房睡觉吧。”

姜瑶帮李青捏捏肩膀:“阿娘才是辛苦了,你也早点歇下呀。”

这厢姜瑶累得沾床便睡着了,夜晚的另一边,谢不言和阿肆正换上夜行衣,准备出门。

谢不言屏息提气,轻巧翻身飞上了屋檐,足尖轻点在屋脊上疾行,逐渐接近一座宽敞气派的大宅院。

宅院的门匾很新,贵重的楠木牌匾上金漆描绘着两个遒劲的大字——“葛府”。

平日嬉皮笑脸的阿肆此时也一脸凝重,手里握着两把泛着寒芒的短刀,时刻警戒着护卫主子镇南侯的安全。

①:出自周敦颐的《爱莲说》

②:出自宋朝郭茂倩的《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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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逢亦是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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