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外传来剧烈的撞击,言简恍然回神,一把打开霍峥捧住自己脸颊的手,越过对方寻找那张仿生皮肤。
仿生皮肤被丢到了洗手台下,他弯腰捡起来,颤抖的手指打滑了好几下才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将仿生皮肤洗干净,以免因沾染杂质而不够贴合。
从始至终,他都刻意地不去看镜中的那张和言玉书相同的脸,好像那样就可以否认自己从未被身后那个人真正关注过的事实。
直到脚步声一步步靠近,他才忍不住抬眼望向镜子。霍峥重叠在他的身后,两人被框进镜框狭窄的边界中,顶灯在霍峥眉骨下投出一片阴翳,目光却炙热得像要他钉进名为言玉书的标本框里。
虽然不知道霍峥从哪里知道的这个秘密,但大庭广众之下,霍峥竟然可以不顾所有人做出这种事,仅仅是为了验证这张脸是否真的酷似言玉书。
言简双手撑着洗手台,苍白的嘴唇微微松开,深吸一口气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转过身一把揪下霍峥的衣领。
两人四目相对,霍峥毫无反抗的意图,目光贪婪地搜刮言简脸上那和言玉书肖似的、鲜活呼吸着的一颦一笑,言简毫不怀疑自己就算现在狠狠给他一巴掌,他也只会甘之如饴。
言简缓缓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堪称恶毒的冷笑:“看清楚了吗?我不是他。”
霍峥陡然一震,终于清醒过来,惊恐地向后一仰挣开领口的抓握,大口喘息着望向自己的双手。言简垂目望向那双正在剧烈颤抖的手,哪怕用力握紧也无法克制,心中报复的快感犹如烈火灼烧,伤人伤己。
他也要让霍峥尝尝被告知爱人已死的痛苦。
趁着霍峥愣怔,他一步追上去,抬手按上霍峥的手背。
口鼻涌血的言玉书被扼住脖颈的画面涌入脑海,随之蔓延开的还有霍峥此刻的情绪。
巨量的痛苦如排山倒海席卷大脑,言简一时被摄住,直到手被霍峥猛地甩开,才记起了呼吸。
霍峥几乎像是逃命般冲向门口,手忙脚乱解开反锁,拉开门板撞开围堵在门口的众人跑了出去。
沈观第一个冲进卫生间,抓住言简的双肩上看下看,焦急道:“言简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言简,说话啊!”
言简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额头、鬓角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像是完全涣散开了,乌瞳如同阴影处的猫眼般漆黑,直愣愣凝视着虚空。
他依稀能听见沈观的呼唤,但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睁大的双眼中瞳仁狂颤,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呕血的脸。
那是一张形容枯槁的陌生中年男人的脸,温热的血液带着植物碎块喷溅在他的头盔面罩上,淌下数道红流,他缓缓低下头,望向自己被划破的防护服,一把匕首从肋下斜刺进他的身体,匕首的另一端被男人死死握在手中。
“对不起......但你不死......”男人声嘶力竭地嗫嚅:“我的家人——”
不待男人说完,他一脚踩住男人胸口,举枪连射三枪。
死人缓缓松开的手滑落下去,他连匕首一起捂住伤口,扶着残破的机舱壁,踉踉跄跄走出去。
火红的夕阳投射在面罩上,但他的眼前开始漫开雪花点,看不清太阳在哪个位置了。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拔下头盔,支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
耳畔似乎有谁在大声呼唤着,但他已经听不清了,双膝如灌铅般沉重,将他整个人坠得往地上栽去。
“言简——”
肩膀被用力一拽,言简恍然回神。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沈观张开的手指间冒出几根纤细的精神触丝,似乎是想要检查他的精神状况,言简条件反射一把打开,随后也意识过来自己反应过度,低声回答:“我没事。”
“言简,刚才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保卫科的守卫严肃地盯着他,见他迟疑,语气更加焦急,“立刻回答!”
“你们没看见这孩子都吓成这样了吗?”沈观将言简拽到身后,“就算要问,也得先送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再说,有什么后果我担着!”
几人很快赶到了医院,经过检查,除了手腕的轻微挫伤,言简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沈观在检查床前坐下,双手抓着言简的肩膀一通长嚎:“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可怎么跟言老师交代啊!”
言简无奈地拍了拍沈观耸动的后背,轻轻推开对方:“我真的没事。”
“言简,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那名守卫重新打开胸前的记录仪,“回答我,在向导学院一号教学楼一楼卫生间里,你和霍峥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简靠回雪白的床头,半垂的长睫在眼底投下栅格状的阴影,黑瞳缓缓游转着:“霍峥没有攻击我,只是询问了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
“是我的家务事,不便透露。”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愕。沈观虽然知道言简和霍峥沾亲带故,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保卫科的一线职员则更加不知情,追问道:“你跟霍峥——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简不徐不疾道:“霍峥公然违反校规,当众把我掳走,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的监护人想必是有知情权的吧?”
那名守卫回答:“这是自然。”
“那好。”言简抬起头环顾众人,表情异常平和,莫名给人一种不容反驳的震慑感,“在见到我的监护人之前,我拒绝回答任何问讯。”
凌晨两点,帝都军校附属医院的走廊内,沈观低声回答了一句“是,我知道了”,放下手腕熄灭光屏,转身走向一间特护病房。
病房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见沈观上前,立刻举起长枪交叉挡住门口。
“上峰命令,正式问讯前任何人不得和嫌疑人会面。”
“请你们谨慎用词!”沈观气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前,言简还是军校学生!”
两名士兵毫无动容:“请别为难我们。”
沈观深吸一口气,悻悻转过身,忽然甩出两根精神触手,直击两名士兵面门。士兵面露痛苦,抵抗了不过十几秒钟,便恢复成麻木的表情。
“把门打开。”
“是。”士兵依言照做,厚重的合金门缓缓打开。沈观展开一个小范围的精神屏障,确保十米内有任何人经过都看不出异样,才抬腿走进去。
言简站在窗前,指尖将窗帘拨开一道缝隙,俯视着下方巡逻的士兵。
晚上九点,他就被带来了医院,明面上的说辞是留观,但大家都知道是软禁。
“沈老师,你这样做不值得。”言简收回指尖,转过身面对走进来的沈观。
沈观脚步一顿。特护病房的墙壁和门窗都由特制材料打造,可以隔绝一定程度的精神勘察,但言简似乎对她刚刚在门外做的事了如指掌。
“无论你到底做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对你都是不利的。”沈观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道:“言简,你得告诉我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帮你。”
言简背身倚靠着窗框,他比沈观高小半个头,目光略带俯视,但表情非常平和。沈观注视着他的脸,他长得和他的亡兄只有脸盘相似,五官则大相径庭,可是他的表情却莫名让沈观回忆起了言玉书。
不待沈观开口,言简轻轻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如果我没猜错,连问讯这件事,应该都已经超出了你的职级权限。”
沈观半张的嘴唇许久才合拢,嗫嚅了几下:“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也还没有表示对霍峥的追责,那么出问题,只能是霍峥了。”言简缓缓直起身,踱步到病床前施施然坐下,右手在叠起的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下巴微微仰起。
“沈老师,你能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军校停机坪前,几辆漆黑的飞行轿车安静地列队停放,士兵走到车头前那个制服笔挺的年轻人身旁,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年轻人点点头,转身走到其中一辆轿车后窗前。
半降下的车窗里面,愁眉紧缩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鬓角却已经染上白霜,闻声,他眼角微抬,听见秘书低声说:“窦校长,那位将在十分钟后抵达。”
窦奇文眼皮一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十分钟后,降落的飞艇卷起烟尘,窦奇文早已携着几个军校高层,恭立在停机坪的界限外。飞艇舱门缓缓打开,众人立刻迎上去。
站在机舱门口的言碧行一袭黑衣,领口的黑纱衬得脸色如冰雪般素白。陆之铭低着头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言碧行目光居高临下环扫过众人,双眼微微眯起来。
“他在哪里?”
闻言,众人俱是一抖,窦奇文大气都不敢出,硬着头皮上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言老师,陆老师,您二老一路辛苦了——”
“他在哪里。”言碧行直接打断,这次不再是问句。
窦奇文登时哽住,沉默半晌回答:“请跟我来。”
二十分钟后,纯白的静音室内,言碧行站在透明的冷冻仓前,注视着躺在里面沉睡的霍峥。霍峥手脚和脖子都被牢牢锁住,头部还罩着精神疏导器,疏导器另一头所连接着的疏导椅上,原本应该佩戴在某个向导头上的精神放大器随意丢弃着。
站在一旁的窦奇文低声解释道:“他失控之后企图驾驶飞艇离开军校,我们用了足够麻倒一头大象的麻醉剂才制服住他,前后有五名高级向导对他进行过强制疏导,但都失败了,麻醉只能暂时让他丧失意识,延缓精神迷失的过程,谁也不能预料到他在彻底迷失后会发生什么,言老师,现在也只有您.......哪怕是用上刑讯手段,也请您试一试。”
言碧行安静地听完,嘴角啜起一抹冷笑:“我还没问责你们错漏百出的安保系统,你倒使唤上我了?”
窦奇文脸色一白,颔首道:“学生不敢。”
“不敢?”言碧行悠哉游哉抱起双臂,冷笑道:“你们既然知道言简的身份,他之前受了那么多次伤,你们瞒得够严实的啊。”
窦奇文悄悄望向陆之铭,陆之铭咳嗽一声:“那个,碧行,小孩子有磕磕碰碰也正常,何况在军校服役,哪有不吃苦受伤——”
言碧行眼神一扫,陆之铭立刻噤声。
“好了,言简在哪里?我今晚就要带他回去,退学手续之后我会派人来办。”
说罢她抬腿就走,眼见她已经走到门口,窦奇文狠狠一咬牙,提高声音道:“言老师!”
“您难道不知道,要是霍峥醒不过来,军部疗养院里所有精神迷失的哨兵都会被安乐死!即便这样,您也不愿意出手吗?”
我写我写我写!
感谢:花花世界不要逗留宝宝的地雷、手榴弹
露稣舍荔宝宝的地雷和营养液
and乌桕宝宝的月石(我终于有一个图床了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