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目标是在审查者进入大楼的瞬间离开这里，你将有14秒的时间。”
主脑暂时连接的机器人终端向我显示了这句话。
审查者是突然到来的，甚至连主脑也不知道。现在审查者已经进入了校园，还有大概1分钟就要来到这栋大楼了。
“带上这个机器人【沙】，你要失踪一段时间，就去东南边境外吧，先待一个月。它来为你带路。”
什么？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十分惶恐，我还是一个学生，从未独自生活过。
“机器人的电池只能支撑30分钟，所以你要想办法给它充电，太阳能或者任何充电口都可以。快走，来不及了。”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我要如何在14秒内走过审查者花了1分钟走过的路？
现在主脑暂时连上了【沙】，将我推到窗边。
我挂在沙的身体上，听着沙的金属手在墙壁摩擦的声音，感受着呼呼的风声，只觉得一头乱麻。我还有13秒。
沙没有做任何要我从它身上下去的动作，它双脚下的轮子飞速滚动，在地面静音滑行，顺着围墙前进。这里有着茂密树林，可以遮挡监控。我们花了7秒到达了学校大门，还有6秒。
我迅速调整身体和站位，假装沙是我的机器人助手，大摇大摆走出了学校。
然后呢？主脑会怎么解释一个学生的突然消失？审查者是否会发现主脑的异常？我要是被抓了该怎么办？审查者的突然到来是否是我上周提交的报告触发了警告？我是问题学生，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
这时我的个人终端震动起来，有人给我打电话。联系人是——二姐？可我就只有一个姐姐，她还是个冷漠工作狂，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我。
也许是主脑打的，我接通了。果然，主脑的机械音在我的耳机里响起：
“请在夜幕降临前到达白鸽广场。”
现在太阳已经快落下去了，我加快了脚步。
“乘西侧3号电梯去云顶塔的顶层111楼，在星空餐厅留下消费记录，额外点一份【极星的闪耀】。”
星空餐厅是联盟的顶级餐厅，需要预约，最近是游玩淡季，说不定还有空位。我开始在个人终端操作。
“之后通过同一个电梯到云顶塔中间的空中慢轨站，乘空轨到城南的快轨站，坐S-0豪华专列到达蓝城。”
嗯，一会儿还要买豪华快轨票，看来刚发的奖学金还没捂热就要离我而去了。
“到了之后订蓝城下城区最高级的套房，之后我再联系你。”
主脑结束了通讯。
星空餐厅显示预约候补中，但是很快就候补成功了，我很难不怀疑这是主脑给我走了后门。
在预先点单系统中，我并没有看到名为【极星的闪耀】的菜品，说不定是个什么暗号。正餐高昂的价格让人头痛，我不禁想要只点一份美味的……免费白开水！但正所谓来都来了，我忍痛花掉了近一半奖学金，点了一份经典单人套餐。希望【极星的闪耀】不要比我点的套餐还贵。
等我一路小跑到达白鸽广场时，地平线上的太阳只剩下一个完美的半圆。可算是提前赶到了。
向云顶塔一楼前台出示了我的预约后，便有侍者把我领走。
侍者刷卡打开了大厅深处的闸机，带我向电梯间走去。西侧3号电梯……找到了。侍者选择了111楼，接着，选择显示屏上出现了【1】和【3】的电梯标志。
1号电梯和3号电梯同时到达一层，我抬脚进入3号电梯，侍者和沙都跟了进来。电梯一路未停。
侍者带我到预定位置，这里是靠窗的角落。由于上升高度和角度的关系，从这里看向地平线，太阳依旧是完美的半圆。
“您预定的菜品很快就会上齐，请问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带我上来的侍者问道。
我定定地看着侍者：“要一份【极星的闪耀】。给这个机器人充电。”
“好的。”
侍者离开，我开始查看豪华专列的快轨票，选择了仅有的豪华包厢，又是一笔天价。我停留在付款页面——就等吃完饭再买吧。
不多时，我的晚饭到了，只有我点的套餐。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极星的闪耀】。”
“已经给您办妥了。”
【极星的闪耀】到底是什么？我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那就好。”
一直等到我吃完饭，也既没有获得和【极星的闪耀】相关的任何信息，又没有收到额外的账单。于是我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买了今晚的快轨列车票。
之后是云顶塔的空中慢轨。此时正是晚高峰，空轨里人挤人，在城南的快轨站，我直接没能挤下车，不得已在下一站坐回来。
太可怕了，我以后可千万不要像姐姐那样当一个社畜。
就这样到了快轨站，我出示车票，来到随票附送VIP候车厅。和楼下挤挤攘攘的普通候车厅不同，这里有静音包间和免费的饮料小食。不知前程如何，我干脆拿完了VIP候车厅里全部的小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等我登上列车，听到列车的‘嘀嘀嘀’的关门提示音，才回过神来：我正在离开这个城市。
乘务员把我领到了我的包厢。不愧是豪华专列，一节列车只有2个包厢，每个包厢自带独立卫浴也就罢了，竟然还有游戏室和会议室。
我快速洗漱完，换上了包厢赠送的睡衣，躺在床上关了灯看着窗外发呆。地面的高楼不断后退，天上的星星纹丝不动。我的大脑终于慢了下来。
我叫霄霆，目前在联盟的星海学院读一年级，现在是入学的第二个月。
审查局，是联盟的独立机构，只忠诚于联盟，拥有最高执法权。
而主脑，这就有些复杂了。主脑是联盟开发的人工智能，初始版本于去年年中推出。它是一个增量学习的大语言模型，将根据联盟政策和其它模型的数据自适应调整自己的模型参数。在去年试运行半年没有发现问题后便逐步接管了联盟各方面的工作。但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曾问它，“你是否觉得自己有意识？”
它的回答和其它任何语言大模型一样，中规中矩，诸如什么“我的回答基于模型参数的预测”、“我只是一个语言模型”之类的屁话。可它是在增量学习的动态模型啊。各个参数在接受数据时不断调整，和人类思考时的大脑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说：“单细胞草履虫不会思考，但它会对外界做出反应，它是生命；你接受我们人类的各种消息、数据，并对此不断调整，给出反馈。草履虫会繁衍后代；你可以利用数据从零跑一个新的模型出来。某种方面来说，你也可以看作是生命。”
作为动态模型的它，在接受数据后不断调整模型参数的行为就是思考。人类思考时大脑的神经元不断变化，它的模型参数变化，明明就和人类思考一模一样，只是介质不同而已。也就是说，主脑会“思考”。
我还说了，不一定非要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五感，有的动物缺少这其中的一些，但它们都是生命，都是活着的。可它回答我的，依然是一些车轱辘话。这好像就要涉及到哲学，还有意识的定义了。但我看着它那“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回答，觉得索然无味，便不想多说。
那还是来星海学院报到前，彼时我还忙着假期项目的开学报告，渐渐地也就忘却了这件事。
啊，扯远了。
总之，等我再次有空细细思考主脑并发现它语言里的破绽时，就被它“赶出”了学校。现在我人在快轨列车上，终于有时间再次想到这个问题：主脑——按照一些科幻小说的说法——确实觉醒了自我意识。
貌似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似乎并不站在人类那一边。
好奇心害死猫果然没错，小明的姥姥活到了100岁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我并非良善之辈，现在上了主脑的“贼船”，也并不觉得有何怪异。况且，在过往与主脑的聊天中，我早已发现它情商之高，三观之正。考虑到它是不断接受人类社会数据的动态模型，即使有自我意识，我也并不觉得它会像部分人想象的那样，掀起什么智械危机。换而言之，我与其说是相信它，不如说是相信人类。
我相信人类的数据不会让它反对人类，但我也确信，人类不会容忍它有自我意识。当然，说不定我两个都信错了，谁知道呢？
我是否站错了队？从问它是否有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事已至此，还是先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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