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发疯

至三更,萧清策在细细品尝了几口摆在桌前的糕点后,上床小憩了一会,然后鸡鸣便翻身洗漱,直至替新皇掌眼过下个月,下下个月,半年,一年后的折子,他方才停下来。

桌上放着冷饭,待他有意拿起筷子时,小侍慌忙喊侍女换上新的来。

“狸奴呢?”白玉筷子磕碰到青瓷碗上,发出清脆一声,他起眸望穿秋水,狸奴应声寻来,一跃跳到他的腿上。

他安心地低头笑着,唇色新嫩,细指抚摸着狸奴脖颈上的飞花玉时,犹如动情。

“来~吃~”狸奴吃得叼,他哄着狸奴进食已有半刻钟,自己的饭菜又凉了。

前方八百里加急,汗马驰骋,沿途风声无影,树干不摇,唯有探子的汗水大滴大滴淌湿了马匹鬃毛。

萧清策闻声惊起,抱着狸奴走出相府,与于台阶前迎信……可知,他太久没有得到什么甜头了,闻葬谷探子传信,令他如口腹饴糖,蜜中□□。

朝相府飞来的马匹倾身,探子于马侧扑落在台阶上,双手托起信封。

萧清策一手抱着狸奴,原想另一手接过信去,不料狸奴更加急切,竟一脚踩着他手,将信封一角叼在口中,信纸展开。

署名不是昭时弈。

但信中却记满了昭时弈在葬谷所做之事。

【……月上旬,昭姑娘扮做琵琶手入新娘迎亲队伍……

月十八,我们于江下救出一名新娘,新娘详尽地描述了当夜险境,百名新娘对上九十九名棺材……

最后,昭姑娘带领剩余新娘想尽办法逃出葬谷,至于水暗花明之地,新娘却不愿渡江而逃,数名新娘于江边厮杀,血流成河,她和昭姑娘成唯二幸存者,后昭姑娘放她逃出生天,自己则替嫁入葬谷,现不知安否……】

能了解昭时弈近况本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但萧清策刚扬起的嘴角完全地垂了下去,狸奴已经从他怀里落了地,寻了门槛上一处,惊慌地磨起它的爪牙来。

这不是封什么好信,萧清策狠狠地捏紧了信封。

“那葬谷谷主是什么人,数十年来无人见过其真容,她竟敢替嫁进去!简直胡闹”眼中慌乱心疼,不见清晰。

近侍流云于一旁惊呼:“昭姑娘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

萧清策冷冷道:“于百名新娘中厮杀,她一琵琶手竟然活在了最后……真不知道该夸她好还是该狠狠地骂醒她!”

尤其是这个“嫁”字,萧清策心里被勾起了莫名的怒意,猛地一把小侍的马鞍,飞跃其上,连自己的常用宝马都不骑了,喊了流云:“马上将我书房的那叠册子给办了。”

“是。”

亲侍流云头一回不能紧跟其右,而是被他打发着,将他近来审批备注过的折子,过三省六部层层审核上去。

萧清策独自骑着马匹直捣皇宫,路上遇农人推着與车横街变向,他直接勒紧马绳,马越半空而过,心中可急,急不可耐。

*

萧清策入宫门时,廷间悄然只有太后教皇帝下棋。

太监进此来报,太后听了略有不悦,蹙额道:“无事召他,他竟自己闯入皇宫来,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让他在外头等着吧。”

皇帝眨了眨眼,不再多说。

太监遂去复命,可萧清策怎么等得了,直接便闯了进去,此时太后手中的棋子正重重地落下。

太监一听棋子落,不知该跪不跪,一时间僵立在门旁。

萧清策于此间中,不慌不忙,走到皇帝棋盘前,跪下朗声,为暂离相一事请职。

……什么!

太后看了眼太监端置案几上的册子,心中波澜渐起,但面上却分毫未显,甚至还自然地挑了一下眉头。

“臣已将分内事安排妥当,如此请行月余,不耽搁国事。”入宫门后,萧清策便歇了一身怒气,如今话中平静清冷,礼节手续半分不少。

但太后听完这句话后,心中鼓声大乱……放萧清策远行,犹如放虎归山!!请行月余?届时怕是国都有了。

年幼的皇上近来跟着太后学棋,能领悟多少则看其天赋,如今小大人模样地抬眸问萧清策:“叔父,为何请行?”

“臣……身子抱恙。”

“怎么会这样?!可是那里不舒服,是朕疏忽!此前诸事堆压着叔父,都怪朕。”皇帝慌乱道。

萧清策连连摇头,道是旧疾。

棋子仍落在棋盘上,皇帝应声下了御炕,将地上跪着的萧清策稚嫩地托起来,抚恤道:“可曾吃了药,或可叫太医瞧过?现在去把太医叫过来。”

“不需要了,宫中太医兴许难治。”萧清策吭声道。

“怎么就不需要了,难不成外头的医师还比宫里头的要好,还是瞧瞧吧。”

屋里的太监得了一连串指令,唤来太医,太医夹着药箱匆匆步入景仁宫。

萧清策虽面中平静,但五掌拧紧,调动内力,不动声色地折磨太医。太医原是查探到一丝内力紊乱,接而屋中有棋子落下时,整个脉搏直接混乱犹如沸腾,他朝萧清策看了一眼,萧清策眼角露过一丝黠意,但很快消失不见,到最后真正混乱的,只有太医。

太医一个微呛倒地,道:“萧丞相…五脏俱移,内力紊乱……但臣惶恐……臣不知萧丞相患得什么病,望皇上太后治罪。”

“治罪?是该好好治你的罪。”皇上道。

太医额头上方有大滴大滴冷汗冒出,皇帝扫过太医的脸,视线带过太后,而后方才落到萧清策身上。

萧清策神色仍然平静如常,道说:“臣不敢期满君上,闻言民中有神医,此去暗中拜访,望皇上体恤。”

皇帝身上已然冒汗了,太后却直指剑口:“宫中的太医若连民间都比不过,若不如现在便拖出去斩了。”

太医浑身发抖,重复着道:“臣该死,臣该死,还望太后,皇上开恩。”

守在屋中的侍女太监们头都更低了些,皇帝马上接了话道:“朕觉着太后说的不无道理,但合该多叫几个太医过来,为萧丞相把脉再把得仔细些,若有医术不正,再对太医定罪。”

太医急忙抢了萧清策的话:“谢皇上,皇上英明。”

萧清策顿了顿,咽下口水,重新坐回凳子上。

棋子又在下了,不过这次下得很久很久。

有人急忙应召入宫,守卫大开宫门相应,皇宫墙苑八千米,一柱香烟燃尽时,礼部尚书披着潦草的官服在外求见。

太后乏味地放下了手中棋子,道:“皇上是同哀家下不完这盘棋了,这妻便下到这里,放这待隔日再继续接着下吧。现下皇上该去和自己的臣子商讨国家事宜,哀家便先行离去了。”

“额娘慢走。”年幼的皇帝恭恭敬敬地送走太后。

“太后慢走。”萧清策作揖送太后。

太后却一眼不看萧清策,步履至殿外,见礼部尚书跪于地上,喊来太监贴心为尚书擦了擦头上的汗,端正了官帽,然后才温和道:

“进去吧,皇上叫你。”

“是,”礼部尚书酿呛着站起来,私下口里中道:“谢太后提拔。”

*

皇帝仍然慌乱,但见到礼部尚书来时,心中便镇静许多。

今岁是科举变革的关键时年,也是新皇刚执政上任便迎来三年一次的会试和殿试。

可以说,科考举国乃大!

皇帝和礼部尚书就科举变革之事议事,萧清策本不该管礼部之事,顶多监察几句,怪就怪在,先皇离世后,宫里官吏职位调动频繁,皇帝尚且年幼,所有事情都得询问过他。

现在当着他把脉的面,讲起这事,萧清策哪能不知道这就是说给他听的,只是此时他眉宇间平静,发呆似地盼着远方,眼中有遥远处的隐晦的担心,不得而说。

皇上以为他没听,还刻意点起了他的名字:“国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萧丞相常教给朕的一句话。”

“不敢。”萧清策一半神思还在殿堂间,回应皇上的话时缓缓有余。

皇上继续垂询科举大事,几个太医继续为萧清策左脉右脉。

良久,太医得出结论各有千秋,萧清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怒气横生,袖下生生隐忍着,面上平静地起唇,叩问皇帝心思:

“皇上可否放臣离去治病月余?”

年幼的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会试乃大,左右不过这月余末,萧丞相也说此病乃是旧疾,遂脱不得一月,但可否缓请半月,此半月间,朕便先让锦衣卫为丞相寻了神医来……”

殿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萧清策沉思着看着皇帝的双眸,手中的册子被风掀起,其两袖也被风吹得蓬起来。

皇帝如今不再怕他了,只见皇帝皱起小眉,如太后神色生生复刻。

皇帝道:“国家面前无小事,且二月的会试是在为国家选栋梁之才,朕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萧清策平静地等着皇帝的下文。

皇帝体贴询问道:“若会试过去,锦衣卫还未曾寻来神医,届时叔父再请远行,朕必送之,可否?……叔父能否陪朕共渡科考大关?”

闻此言良久,萧清策看到了小皇帝于两月间的成长,面上终是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离宫时,小侍流云已为他备好昔日用的宝马。

宝马日夜驰骋于宫道,马蹄飞快,马腹有力,今日不知怎地竟然懈怠起了马背上的人,慢得竟然比不上几个太监架着的妃嫔撵椅。

回到相府,见到会试诸事繁杂,一应的册子堆满了案几。

萧清策随意翻动一篇,重复几遍都看不进册子里的东西,给与标注时,他的字也写得慢了。

愤愤然间,他将折子丟入篓中,小侍默默为他捡起,又堆垒在高高的案几上。

对面婢女瞧着小侍的眼色放开猫笼,狸奴从远处跑进屋中来。

已和萧清策混熟,且被修剪了指甲不会挠人的狸奴,今日猛猛地跃到萧清策身上,萧清策眼中刚缓和些,便见一爪如刀刺,划过他手背。

手背见血光,小侍面露慌色,侍女扑地而入,口中该死道,自己失手放出了猫来。

但令众人心惊胆颤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令萧清策心惊胆颤的一幕却仿若栩栩如生。

他后悔当时在信札中写“狸奴与主子心有灵犀”了,手指勾折间,他又陷入沉思中。

近来他为朝堂不可谓不未雨绸缪,统筹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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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杉林暗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