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赵氏

这日风清气朗,无云的天空澄澈明净。

姜可矜去姜府接了姜思安一道去往城郊的宅子。

姜思安原本犹豫不决是否要去,毕竟姜绍从不让他过去看望赵氏,而姜可矜也是这时才知晓,原来姜思安并不知赵氏已疯,姜绍给他的说辞是“赵氏病了,需要静养,不可打扰。”

姜可矜原本要带姜思安一同去的想法动摇了些,毕竟小安还是个孩子,若是赵氏忽然发起疯了,恐怕会吓到他。

然而转念一想,十二岁了,也不算小,有些事情总要知道的,一直瞒着并非好事,总不能一直把他放在温室里面营造一个全然没有负面能量的环境吧,这根本不现实。

于是姜可矜便向姜思安承诺,万一爹爹追责,一切有她担着。姜思安这才放心地上马跟上姜可矜的马车。

行至途中,姜可矜撩帘探头问他是否知晓娘亲是何病症。

姜思安沉默地策马在侧,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音道:“我大体知道些的。”

姜可矜亦是默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氏出了那样的丑闻,姜府又人多嘴杂,难免没有丫鬟小厮在背后议论,姜思安风闻到一些闲言碎语实在太容易不过。

她看了看骑在马上的少年郎,原本应该朗然恣意的面容带上了莫名的郁色,这是姜可矜并不熟悉的神情,仿佛他瞬间成熟了几分。

姜思安似乎察觉到阿姐的目光,拿着马鞭的手挠了挠后脑勺,笑着开口:“阿姐你别这么看我,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事情都接受不来。”

“好......”姜可矜想要报以安慰的微笑,然而唇角终究还是微微翘了一翘便垂下了,宽慰姜思安道:“只要我们常去看看娘亲,说不定她哪天神志就清明了呢,不要担心。”

姜思安点了点头:“嗯。”

马车到了别院,依旧是翠枝来迎接的他们。

姜可矜略略叮嘱了几句,便让姜思安随翠枝进去,她只在外等候,并未有入内的意思。

姜思安定定看着她,眸子清亮亮的,微微侧了侧脑袋:“阿姐不同我一起进去?”虽是问句,神色却不见半分疑惑,似是在笑,但却不知为何而笑。

姜可矜苦笑一声道:“娘亲已经不认得我了,去了也没什么意义。”说罢便挥手让姜思安随着翠枝进去。

而她则看着姜思安的背影陷入了迷惘。

随着在这个世界产生的羁绊越来越深,她的割裂感也越来却强,像最初那般以书外人的心态与原主亲眷逢场作戏对她而言也越来越难,她开始不断纠结于相处中的情意真假,尤其是面对姜绍与姜思安的时候。

而姜思安这厢,甫一见到赵氏,便生生吓了一跳。

他的娘亲,躲在幽暗的屋子里并不愿见光。

惨白的皮肤,枯黄的头发,凹陷的脸颊,眼周的青黑,眼角的污垢,无一不让他心惊,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仿若泼墨一般。

姜思安本想迎上前去,却遭翠枝阻拦:“小公子看一眼便走吧,虽说是太子妃带您来的,但相爷必是不喜......”

翠枝话音未落,迎胸一脚已然将她踹翻在地,而姜思安向来在姜可矜面前一副天真稚童偶有顽劣模样此时刻上了凶狠,黑洞洞的眸子盯得人发寒。

“狗奴才,你是这样照顾夫人的?还敢拦我,滚!”

翠枝忍者痛,调整姿势,匍匐在地,辩解着:“非是奴婢不尽心,夫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疯癫时谁都靠近不了......”

而那边赵氏被这动静惊吓到,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挥打着无形的空气,口中念念有词,分明是怕极了什么东西。

姜思安两三步上前,一声塞过一声急切地唤着:“娘亲。”

赵氏犹自慌乱,挥舞的双手几番打到姜思安身上,他也不曾躲开,终于捉住了赵氏的手,属于一个孩子的委屈此刻攀上他原本狠厉的眉目:“娘亲你看看我阿,我是小安,我是小安啊。”

姜思安年近十三,素日又喜舞枪耍棒,打架斗殴的,手上自是有几分力气,加之赵氏身体疲弱,一时挣脱不开,又听得“小安”二字,顿时便静了下来。

她披头散发地侧脸垂着脑袋,用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瞄着姜思安,嘴里喃喃着:“小安......”

如是几番念叨偷瞄之后,她才颤颤地用正脸对上姜思安的脸。

姜思安一见母亲这个样子,顿时泪如雨下,松开手横起胳膊挡在眼前。

摆脱桎梏的赵氏贴上前去凑近他的脸细细端详,双手也不自觉搭在了姜思安胳膊上:“小安?小安......”

“娘亲,是我。”姜思安拿下手臂让母亲仔细瞧着自己的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饱含着紧张。

赵氏捧起他的脸,半张着嘴,一双不甚清明的双眼映着他的影子,从陌生到疑惑不解,最终试探着开口:“我的儿?”

姜思安重重的点头,豆大的泪珠随着他的动作扑向地面。

“我的儿——”赵氏说着把姜思安拥进了怀里,“我的儿啊,我的小安,我的阿矜......”

姜思安正要开口说阿姐也来了,却不料下一刻,赵氏忽然推开他,再度缩回了角落:“不,不,我的阿矜已经死了,死了,现在的那个不是我女儿,不是我女儿......”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重复着“不是我女儿”,在幽暗的空间里看着格外瘆人。

“怎么会不是呢,阿姐就在外面,我去喊她进来。”姜思安颤抖着回答,恐慌和悲伤都抓住了他,让他往外走的步伐开始踉跄。

“不——”赵氏枯瘦的双手抱住姜思安的小腿,“那是个女鬼,别去,别去,我的儿,她吃了你姐姐,你别去。”

她带着哭腔,声音凄厉,一双混沌的双眼迸发着诡异又惊人的光芒,死死盯着姜思安的脸,不住地摇头,浑浊的眼泪滚过她斑驳又凹陷的脸颊上被时光凿刻出的纹路。

姜思安望着她的双眼,瞳孔骤缩,长睫投下的细影不住颤动,垂在身侧的手掌也结出细密的凉汗。

“小公子,快些离去吧,夫人的疯病难好了,您年纪小,被吓到,相爷绝不会饶了我们的。”翠枝连忙上前拉住赵氏,她实在害怕再出现如上次一般夫人掐住小姐脖子的事情。

姜思安抬眼看向翠枝,两眼从方才的惊吓变成了茫然,似乎陷入一种怔愣中尚未拔出,而赵氏由于被翠枝否定又开始发疯的凄厉声音仿若隔了一层膜一般,并不真切。

他混混茫茫地走出赵氏的寝屋,踩过长上青苔的石板,穿过草木萧疏的院子,一路走至门口。

此时春风犹寒,站在门外风口处等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阿姐。

姜可矜看他魂不守舍地出来,迎上前去,不及她开口,却听姜思安道:“阿姐,娘亲说你是女鬼变化的。”

姜可矜心脏猛然紧缩了一下,面上却是平淡,眉目温和地拍拍姜思安的肩膀:“别往心里去,娘亲有癔症,我们该当体谅的,上次她便这样对我说了,我也被吓到了。”

“是吗?”姜思安看着姜可矜的面容,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阿姐如此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了呢?

“是的。”姜可矜把姜思安揽进怀里以作安抚,避免回应他询问的目光,话锋一转询问道:“娘亲今日情况如何?身体可还康健?识人可还分明?翠枝侍奉可还尽心?”

姜思安合上眼睛,把额头抵在阿姐肩前,声音闷闷地回答:“阿姐,一切都好,我以后常来看看娘亲吧。”

姜可矜拍拍他的肩膀:“嗯,好。”

姜思安顿了顿又道:“阿姐,我想去静安寺给娘亲祈福。”

“好。”

——

时值下午,静安寺的香客犹是不绝,好在姜思安并未如往常一般总想行使他姜家小公子的特权,让小厮帮他开路或是清场。

他融进人流,与所有虔诚的信徒别无二致,在佛前双手合十,匍匐祈愿。

姜可矜是无神论者,但却不得不信非自然力量,不然她何以来到此间世界,故而她亦做此态,乞求那股非自然力量送还她回归自己的世界。

小沙弥将签筒递给他二人,让他们自行求签。

姜思安郑重地摇晃着签筒,一签掉落,上书“迷雾重重遮日月,所求山重水一重。忧思萦绕人语乱,却道是也非也间。”

姜思安持签不语,也谢绝了慧觉主持想要帮他解签的好意,他将签子掷回了签筒中,望向宝相庄严的佛像,怔忡茫然。

姜可矜对于姜思安的一系列反应与行为都十分担忧且心虚。

众所周知,青少年的想象力比较旺盛,对于成年人不相信的怪力乱神借尸还魂等事,他们很容易便会相信。

是故姜可矜颇有些不自在,虽不至于如芒在背,却也是实打实地心虚。

当然,那抹强烈的割裂感也在反复磋磨着她的神经,以至于她心神不定到几乎将所有签子都甩了出来。

她从甩出的签子中随意挑选了一个,其余都收拾进了签筒。

只见她留下的那一个上书:“静谷兰香隐,风来花自开,月照水无痕,静待机缘来。”

唉,说了和没说一样,和她所求根本不是一回事。

姜可矜把签子欲要扔回签筒,慧觉接过了她的签子。

她未开口,慧觉便道:“小姐所求皆会如愿,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姜可矜不以为然地笑笑,慧觉并不知她所求,只是解的字面意思罢了,而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一种随处可见的中签而已,并不足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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