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怎么办!”
最后一排四个位置坐满了,分别是从前排双人座挪过去的女学生、沙滩裤青年、头发乱糟糟的邋遢男人以及带着鸭舌帽的青年。
其中沙滩裤和邋遢男人都坐在过道的中央位置,几乎是直面蓑衣水鬼。
“大家快想想办法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沙滩裤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疯狂往女学生的方向挤,只想用前座的椅背挡住自己,多一点安全感。
“兄弟!”沙滩裤大叫道:“前面那个长得贼帅的兄弟,你不是知道怎么避开鬼吗!你救救大家啊啊啊啊它来了——”
水鬼肿胀往前走了一步。
它巨大的身体再加上蓑衣斗笠,牢牢堵住了后半段通完后门的路,一踏上台阶,斗笠的尖顶就挨到了车顶,走动时,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拉开帽檐,之前雾蒙蒙被遮住的脸也露了大半。
——那是一张肿胀腐烂的脸,鼻腔缠着水草,眼眶已经没了眼珠。
别说沙滩裤,在座的所有人,包括鹿庸都被惊了一下。
实在是太恶心。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腥臭潮湿的气味蔓延开来。
像是最炎热的夏季,与烂掉的水草一起在不流动的脏水里泡了三天三夜的死鱼死虾,腐烂发酵的恶臭无比霸道,即便是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也寸毫不让地钻进鼻孔里。
鹿庸喉头动了一下,赶紧捂住了鼻子,这根本不是意志可以抵抗的恶臭。
生理性的不适促使肠胃喉咙一起反应,搅动着翻滚上来,他脸色发白,微微佝偻身子,死死压住了呕吐的冲动。
只是他能忍住,其他人却没有这样的克制力。
“哕——”
“呕……”
一声接着一声,本就恶臭的车厢再融合酸臭,鹿庸额角跳动,如果不是理智尤在,真想开窗跳车离开。
突然,身后略哑的嗓音清晰响起:
“天清地宁,天地交精,九天玄女,赐吾真明,我今召请,三界诸神,如有违抗,如逆上清!”
一张黄符从鹿庸头顶飞出,直直撞到了水鬼的斗笠边沿。
滋啦一声,像是灶上落了水珠,符纸化为灰烬,水鬼似乎被激怒,扭头朝鹿庸以及他身后念符咒的鸭舌帽看来。
它没有眼珠的眼眶里去重翻滚,可鹿庸和鸭舌帽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但它依旧没动。
“这么凶?”鸭舌帽略惊愕,又忍不住嘀咕:“不会吧,这辆车上难道真的还有比我根骨还好的苗子……”
正光明正大听着,鹿庸就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下。
“兄弟。”
臭味更深,鹿庸放下的手重新捂住了口鼻,轻嗯一声当做应答。
“你也是试炼者吧?”鸭舌帽凑过来:“咱两联手?”
鹿庸扭头,指了指自己捂着口鼻的另一只手。
“哦哦哦!”鸭舌帽掏出一张符箓,往鹿庸手里一塞,“你用这个。”
符箓一到手,鹿庸就感觉一股带着凉意的清风绕着周身拂过,恶臭顿消,只余一片清新。
“可以说话了吧?”鸭舌帽上下看了看鹿庸:“你身上没符也没法器,肯定不是道家的,看样子也不是修佛的,难道是那些隐世家族的弟子传人?”
鹿庸单刀直入:“怎么合作?”
鸭舌帽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水鬼道行太深,恐怕已经成煞,普通的符箓对他没用,只能让它找到替身送它下车。”
鹿庸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怎么找替身。”
鸭舌帽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怵,心底嘀咕两声,道:“我手里有个长辈给的护身符,专做替身用的,但需要当场用我的精血画符,那个……就是……这场地有限,我东西也没那么齐全,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那水鬼不动是因为它在地面行走需要水来辅助,现在在车上需要更多水,正在往车里注水,但我看着顶多三分钟就能把水铺满车厢了,到时候它想拖谁做替身谁就得死,我那时候还在画符,所以我想……”
鹿庸闻弦歌而知雅意:“要多久?”
“十分钟吧。”
鹿庸眉梢一挑,鸭舌帽羞愧垂头。
鹿庸思索一瞬:“顶多八分钟,超过这个时间,我们都得死。”
鸭舌帽一愣,连忙答应道:“你放心,绝对不超过八分钟!”
鹿庸掏出手机,无信号,时间也不显示,好在计时没问题,正要转身,突然想到什么,“你有开天眼那种符箓吗?”
鸭舌帽:“我带了牛眼泪,你要做什么,不过这牛眼泪品级低,看不见附身的鬼。”
“够用了。”鹿庸伸手:“给我。”
鸭舌帽不知从哪里一抓,一个瓷瓶就出现在他手里,“一滴某一只眼睛,十分钟。”
鹿庸毫不客气地接过:“快画符。”
鸭舌帽见他利落转身,也觉得紧迫起来,掏出一张已经大成的玉符,手指掐诀,挤出指尖精血,在玉片上滑动。
鹿庸打开计时器时,预估水鬼已经站在后半段车厢半分钟左右了,按照鸭舌帽的推测,他还要留足半分钟的反应时间,也就是说两分钟之内,他必须找到阻止水鬼脚下的水蔓延到整个车厢的办法。
想要迅速让地面干燥,有许多物理或者化学方式,但显然这里条件不允许。
他看了眼地面,又遗憾放弃。
先不说他能不能把这车子砸穿了,并且让水漏下去,他相信就算他真能砸穿了车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交广播里是没说不能砸车,但现实里破坏公务是要坐牢的,公交规则与现实大多相通,鹿庸不想去赌这种概率。
而且这辆车既是禁锢玩家的场所同时也保护玩家,他砸了车说不定会发生一些更可怕的事情。
不能砸车,就只能让车门打开了。
从之前的经历判断,公交车开门有三个原因:
1、有人要上车或者下车
2、抓到鬼,鬼被逐出
3、鬼要下车
首先排除第二个可能性,隐藏在人类里的鬼已经被抓出来了,无鬼可逐自然不能停车。
只有第一点和第三点可以试一试。
秒表显示又过去了半分钟。
鹿庸打开鸭舌帽给他的瓷瓶,滴了两滴透明液体,分别抹在两只眼睛的眼皮上。
抹上时没有任何感觉,但睁开眼后,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的车厢明亮整洁,虽说车型老旧,但塑料椅子非常干净,看起来也很新,车门车窗安全锤等设施看着也很新。
现在车厢却处处透着老旧,椅子依旧是塑料的,但每把椅子都脏污不堪,他前座的椅背上就有陈年血迹以及像是铁锈或者泥土糊上去的色泽,窗户上糊满了灰尘,根本看不到外面,灯光更是昏暗的,透着些红,十分不详。
最大的区别,还是那几只鬼。
之前肉眼看来,那几只鬼虽然可怕,但除了水鬼之外好歹都有个正常人样,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右侧方两个位置的酒鬼全身都腐烂了,前方的小女孩鬼被椅子遮挡,看不清楚模样,但最前面的女酒鬼全身都是伤痕,最大的一道伤口从额头贯穿到下巴,像是用斧头之类的东西,斜对着她的砍了一刀,整个鼻子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唯独水鬼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能看到干燥的蓑衣上一直在往下流水,车厢里渐渐聚集的水就是从它身上而来。
鹿庸没在几个已知的鬼怪身上停留,它们上车都有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绝不可能下车,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劝鬼下车。
唯独只能找到……
“小伙子。”
一道老迈却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鹿庸眼睛一亮,扭头果然看到了之前被附身的老人!
“你看得到我了。”老人一副了然的模样:“我见你问那小道士要牛眼泪,就知道你应该是能看到我了。”
鹿庸确实是为了找老太太以及之前死在车上的两人的鬼魂才要的牛眼泪,那些老鬼不愿意下车,他只能想办法从新魂这里入手。
“您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老太太摇头:“但是我是应该能帮你忙,不然你不会想找我们。”
鹿庸点头,直言道:“我希望您能按门铃,让车门打开。”
老太太没说答不答应,变成鬼魂后,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鹿庸:“你先答应我一个忙。”
“什么?”
鹿庸倒是不奇怪老太太要和他谈条件,陌生人之间要互相帮忙都得谈谈条件,更何况一人一鬼。
“我有个孙女,才16岁。”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上面是一个笑容腼腆的女孩子:“那孩子和我相依为命,家里也没什么钱,我走了,她怕是连书都读不上,我想要你答应我资助她到大学。”
鹿庸微愕,“就只是这样?”
“还要怎么样?”老太太道:“你也就是个半大小子,我一个老太太找你帮忙还能让你做点什么,不过就是看你不像是没钱人家的孩子,人也正直善良,拿得出钱不会出尔反尔罢了。”
鹿庸:“您怎么确定我不会出尔反尔?”
“我人老了,心可不老,看人很准的。”老太太摇摇头,“那姑娘我倒是看错了,还以为她是为了约会故意大冬天那么打扮折腾自己呢,现在不知道好好回去没有。”
“再说了。”老太太僵硬地笑了:“这以前人都觉得世界上没鬼,做了亏心事不怕遭报应,现在你都知道有鬼了,哪里还会答应了又反悔呢?”
鹿庸汗毛都竖了起来,竖起三根手指:“您放心,我说到做到,您孙女就算是想去国外留学,我也让她去。”
老太太十分欣慰:“好娃子,好娃子。”
时间紧急,鹿庸不再和老太太闲聊,掏出手机道:“等下秒表到2分钟的时候,您去就按门铃,然后最少在门口磨蹭一分钟再下车,您能做到吗?”
老太太脚不沾地,穿过护栏,绕开站在正中央的水鬼,回头道:“你可太小看我老太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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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04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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